第79章 不悔(1 / 2)

谢爻抱着堂弟的尸身,一级一级地爬上重玄山门前的台阶。

山门很高,台阶很长,一如五百年多年前他们一次来重玄。

那候妘素心走在前面,他牵着谢汋的手。这个小堂弟于他而言几乎是个陌生人,但那只小小的手还是给了他莫大的慰藉和勇气,那是他和“家”仅存的联系。

爬台阶顶端,正是破晓,晨曦穿过云海,万道金光洒落在“重玄”两个金字上,字迹苍劲有力。

他们停脚步,仰望着庄严肃穆的古老山门,他把谢汋的手握得更紧:“别怕,有堂兄在,不会有事的。”

现在他非但食言,还亲手杀了他,让世间唯一的亲人魂飞魄散。

他径直朝山门走去,守门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躬身行礼,他压根就看不见他们。

随行的弟子都知道谢汋已入魔道,不能再进宗门,但没有人敢出声。

谢爻向前走着,就在即将跨过山门的刹那,一道身影挡住了他。

他仍然径直往前走,郗子兰却已向那人跑了过去,刹那间泪如泉涌:“掌门师兄……”

夏侯俨温声安慰她:“小师妹,没事了,你回玄委宫歇息。”

郗子兰摇摇头:“我要陪着阿爻哥哥。”

夏侯俨未再坚持,却走谢爻面前,伸臂挡住他:“神君留步。”

谢爻顿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直此刻才发现己身在何处。

夏侯俨面色憔悴,沉痛地看了一眼谢爻怀中血肉模糊的尸首,便即撇开眼去:“谢汋他……不宜再入宗门……”声音后已有哽咽。

谢爻困惑地看着他的嘴,这一个个字组合在一起,他却怎么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他问道:“师兄何意?”

夏侯俨沉沉地叹了口气:“师弟,我知你难过,阿汋是我亲手带大,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规矩便是规矩,他误入歧途,不能入宗门的坟茔。”

谢爻似乎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低头看着堂弟。

夏侯俨道:“谢氏的冢墓距此不过两百里,不如……”

谢爻淡淡地一笑,谢氏从来没有接纳过谢汋,如今谢氏的列祖列宗又怎会接纳入了魔道、令家族蒙羞的他?

何况谢汋一不葬在谢氏冢墓中。

他望了望茫茫晨雾中的群山,天大,活着没有他的容身处,死了依旧找不一个长眠地。

他将谢汋放在地上,捏诀施咒,尸身很快被火焰包裹、吞噬,化为灰烬,被山风吹散。

他沉默地伫立着,直飒然灵风把灰烬全都带走——重玄的风仿佛有知觉,没有一粒灰过了山门。

谢汋转过身向山门中走去。

春渐深,风渐暖,春涧潺潺,灵禽在草木间啁啾,山道两侧的落花纷纷如雨,拂过他的衣襟和肩头,山间好一派融融春景,但他却像走在冬日的雪原中,只觉冰寒彻骨。

郗子兰一直跟着他,他步行她步行,他御剑,她便御剑。

谢爻并未阻止她,他仿佛感觉不她的存在。

得清涵崖,这里依旧天寒地冻,郗子兰春衫单薄,不禁了个寒颤,可还是跟着谢爻走进了玄冰窟。

她死而复生以来,便没有走进过这地方,一走进这里,她便情不禁地起那不愉快的回忆。

谢爻顾走进洞窟深处阳光照射不的阴暗角落,在寒冷的冰床上盘膝而坐。

郗子兰走过去,跪在他身旁,慢慢伏倒,将面颊贴在他置于膝头的手背上。

谢爻身子一僵,但没有阻止她靠近,他实在太冷,这一丝暖意让他无法推拒。

郗子兰大着胆子扶着他的膝头站起身,将他轻轻搂在怀中,在他耳边呢喃:“阿爻哥哥,你还有我……”

谢爻抬起手将她搂在怀里,是啊,他现在只有她了。

她单薄的身体抖得像只鸽子,然而很暖,隔着层层染血的绮罗,他几乎能听见温暖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就像潺潺的春溪。

郗子兰退开许距离,缓缓地抚上他的脸颊,她的手心很温暖,仿佛春风吹拂在他脸上。

她慢慢地凑上来,轻启的朱唇间有香甜的气息,似花非花。从他们合籍那一夜直现在,她还从未这么靠近过谢爻,她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然而谢爻的默许鼓舞了她。

他在合籍当夜浇灭了她的希望,冷了她两百年,伤了她两次,一次他的剑只差寸许便会刺穿她的心脏。

可她还是那么喜欢他,痴迷他,她的阿爻哥哥可真好看啊,她心。

就在她的唇即将碰他的瞬间,谢爻忽然像是从梦中惊醒,虚假的温暖消失了,他比方才更冷,冷得齿关颤,连骨髓都似结了冰。

愤怒从他心底窜起,像青蓝的,寒冷的火焰。

他忍不住重重地将她推开。

郗子兰冷不防叫他猛地一推,仰面跌倒在地,一又惊又痛,夹杂着委屈,眼眶顿红了起来。

谢爻回过神来,见她红着鼻尖和眼眶,一身罗衫沾上了血污,雪白脖颈上被谢汋掐出的指印触目惊心,真是说不出的狼狈和可怜。

他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低声道:“抱歉。”

郗子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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