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会有报应的。
于凉凉想。
所谓上天开眼, 只不过是人在无奈之时给自己的一个心头安慰,力所不及时, 才会祈求他人。老天爷、菩萨、佛祖都是人幻想出来的。
华灯初上,夜色愈深。
潘帅在客房单独邀黎疏相谈,于凉凉大概猜到是潘媛的婚事, 她并未去送去酒水,而是给潘家老太太送莲子汤。
走至回廊间的小径上, 从垂花门中迎面扑来条白色人影, 差点把她的端盘撞翻,好不容易退后几步才护住, 这才发现前来的人,额头白绫,浑身雪白的孝服,面庞清丽绝伦,应该是前几天被潘帅抢入府邸的那个小媳妇了。
小媳妇像是刚偷跑出来, 满脸惊恐, 见到于凉凉慌忙下跪, 扯住她的裙衫喊:“求求你, 救救我吧。”
于凉凉也听过她的事,潘家人多嘴杂,没有什么秘密。
小媳妇的事又凄绝, 大部分府邸里的下人,也心有同情,只是敢怒不敢言。她听说小媳妇被掳来府邸后十分坚贞, 不肯脱孝服,仍旧为夫君披麻戴孝,潘帅最近事忙,三番两次前去未曾得手,只能先行把她关起来。
小媳妇泣涕涟涟,摸着肚子道:“我是趁空偷跑出来的,为了他唯一的骨血,我必须活下去,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她怀有身孕,若跑出去,恐怕也难熬,可留在潘家,也是死路。
潘帅不会留他人血种,怕是会让她打掉孩子。而打掉孩子之后,小媳妇只会任他欺辱,直至潘帅对她失去兴趣。
于凉凉心一横:“跟我来。”
她时常晚上独自出来,对这边的路很熟悉,趁着夜黑浓重,把小媳妇带到平日丫头买菜出行的偏门,放下端盘,拿开门栓道:“往这边走。”
再拔下发钗给她:“可换得一点银子,赶紧逃吧。”
小媳妇知她在救她,立刻福了福身:“永世大恩,没齿难忘。”双手接过发钗,往外望了望,提裙奔去。
于凉凉插上门闩,端起莲子汤。
注意旁边无人后才离开。
一晚上,于凉凉都坐在床边绣花,双耳却在聆听外面的动静。
并无呼声喊起,夜色已深,丫头不会给小媳妇送食,巡院的家丁也不会轻易入房查看,想必还没有发现。
拖得越久,越得一分生机。
希望她能顺利逃脱。
门外有灯笼的光芒靠近,过不久,便有两小厮躬立在旁打开房门,潘帅大踏步而入。他面色酣红,想必又是喝酒了,然而除了酣红之外,还尚有一丝薄怒。
他刚进屋就直接踢倒了圆桌旁的凳子,怦然大响。
于凉凉倒是已习惯,仍然端坐在床侧。
一名小厮连忙上来斟茶倒水:“主人息怒,主人息怒。是那黎疏狗眼不识泰山,不识好歹!”
另一名小厮也连忙过去捶肩:“呸,他是什么东西?!主人愿意跟他结亲是他的荣幸,居然还敢摆脸色?!爱答不理的?!”
潘帅坐在桌旁,胳膊搁在圆桌上,并未作答,但很显然,他攥紧拳头,已怒上心头,满脸阴云密布。
“大概认为自己是杀手,我们都惧怕于他。恐怕他还不晓得咱们潘家的厉害哩。”捶肩小厮煽风点火道。
“就是。拿着柄剑就当自己人中龙凤了。”另一个小厮倒完茶后开始蹲下来捶腿,“咱就是对他太客气了,让他蹬鼻子上脸,不知死活。”
潘帅忽而冷笑一声:“那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死活。”
“你们过来。”潘帅低声向两个小厮吩咐什么。
于凉凉听不见了。
未注意手上针线,指腹被针戳了下,低头,见一颗圆珠的血冒了出来。
次日上午。
黎疏在房内闭门养神,睁开眼睛,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急促而小声地敲了敲,还伴有往旁看的动作,怕被人发现一般。
他下床,打开房门。
于凉凉立刻走进来,转身关上房门,望了眼房间:“你的行李呢?”
黎疏未答。
跟他这么多年,黎疏的行为习惯很少有变化,她一眼认出床头的包裹,下意识就上前把黎疏叠在床头的衣物收拾起来,急匆匆说道:“你赶紧走吧,潘帅要对付你。”
黎疏站在她身后。
怕他还是不明白,于凉凉边收拾边说:“你不知道的,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现在已经得罪他了,他不会放过你,他手段很残暴,已经在想法子了,你对付不了他。”
她收拾完行李想交给黎疏,转身,却直直撞入他眼中。
一时之间,于凉凉才明白自己的僭越和唐突,也许对他来说,这是个陌生人闯入他的房间。
……太过殷勤,也太过着急了。
她以何种身份呢?
于凉凉别开视线,把行礼放在桌上,往门口走去,可仍旧放心不下,缓下语调道:“我已经通知你了,你还是赶紧逃吧。”
黎疏转身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于凉凉伸手拿着门框,快要开门之时,才侧脸轻声回答:“没有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于凉凉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