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凉凉跟着黎疏跑到山洞里。
他对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跟在身边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说,本来就无关紧要。
可当时十六岁的于凉凉猛然遇见自己喜欢人,何等懵懂无知,又何等热情大胆。
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充满着兴奋和忐忑。
在山洞里,过去的于凉凉睁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对黎疏说:“我喜欢你。”
脚边的草叶簌簌抖动。
现在的于凉凉逐字逐句,咬字清晰地回答黎疏:“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黎疏并没有理她,而是入内闭眼打坐休憩。过去的于凉凉走到他身边,蹲下问:“你家里有几口人?娶妻了吗?”
回想起过去,现在的于凉凉平静地说:“我不想跟你产生交集。”
得不到回答,过去的于凉凉鼓起勇气直白地说:“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想嫁给你。”
现在的于凉凉说:“不要再跟着我。”
她从来没有怨黎疏的意思,就像人被火烫过,并不是火的过错,只是在告诫人,不要接近它。
黎疏从未给过她肯定的答案,以及期待。
在山洞,于凉凉和黎疏度过一夜,等雨停。雨停了,黎疏便拿起剑继续向前走。
于凉凉跟着他。
那时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执意要挣脱自己的人生,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跟着他。
走过泥泞的雨露,小溪上斑驳的石块,高坡和陡坡,他在行走,未曾往后望她一眼,于凉凉却觉得不害怕,不劳累。
眼前的人,她执拗地认定,可以追寻。
在第二夜的山洞里,于凉凉主动吻了他。
即将成亲,家里人已经开始教导她男女之事。可她始终无法想象自己跟那个骄奢跋扈、未曾谋面的夫君的景象,直至碰见黎疏。
她所想的是,为什么总是要由男人来挑选女人?为何女人不可以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
这在现代普遍的想法,在当时却是禁忌。于凉凉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有这种天真大胆的想法,或许真的因为听过太多传说,而从未吃过人世的苦。
从她冲出轿帘,跟他走的那一刻起,名誉就已经不在了。于凉凉也并没有很在乎,她更多的是对于男女之事的好奇。
所以她踮起脚吻他,期待他的反应。
隔在黎疏和于凉凉之间是一堵无声厚重的石墙。在过去,主动追求黎疏的于凉凉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
而现在,在于凉凉给出答案后,这堵石墙重新浮现出来。
真庆幸。
庆幸现在表白和恋爱都如此轻易,庆幸男人可以不用对他碰过的女人负责任。
而不用像她当年,一个吻代表她的此生此世,全盘交付。
夕阳的余晖染遍。
黎疏独自站在逆光中,沉默无垠。
……他还是有前世的影子,那个潇洒来去的剑客,或者说,天性冷漠的杀手。
黎疏是个杀手这件事,于凉凉是跟他回了山庄之后才知道的。
山庄很大,伫立在孤绝的山顶上,路径复杂,不通人烟,有十几名仆人,一个娘亲,以及正妻。
刘大娘并不是黎疏的亲娘,是养母。
黎疏三岁那年濒死在雪地里,刘大娘路过,把他救回家。
刘大娘丈夫早死,寡居,只有独女刘芳花,想捡个男丁帮家里务农,谁知道黎疏却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
七岁那年,无意拾得一本剑谱,十五岁时,便已经把那本剑谱练至出神入化。
十六岁下山,第一次杀人。
冷静、淡漠、毫不手软。
剑影流转白光,利刃翻飞如雪,转眼间,已是一招毙命。
而后便有专门的杀手组织找到他,代为接单和指派,未有几年,他已经是江湖上顶尖杀手之一。
只要请他,没有杀不死的目标。
刘大娘原本不想把女儿嫁给黎疏,黎疏的性格过分冷漠,即便刘大娘是抚养他长大的养母,他也从未对她表示过亲昵,甚至从未展示过情绪。
然而黎疏成为杀手后,杀一人竟有百两之多,更得朝中权贵重用,为其销声匿迹,并在钱庄里专设银库。
刘芳花与黎疏从小相处,不乏春心萌动,加之见惯黎疏后,其他男人便难以入眼,刘大娘为她寻亲,她却谁都看不上,到十七岁,无法再拖。
黎疏毕竟是刘大娘带大的,虽天性冷漠,却铭记刘大娘的救命之恩,家中一切事务皆交由她主管。
为隐匿行踪,黎疏寻至此处路径复杂的山顶。
刘大娘山村农户出身,无法忍受有银子却没地方花,修建大宅,雇佣奴仆,黎疏也从不过问。
综合上述种种考量,女儿嫁给黎疏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男人有了温柔乡之后,或许会有所转变。
因此,刘大娘跟黎疏提了亲事。
黎疏并未反对。
他好像对身边的一切事置之度外。
刘大娘便办了喜宴,可惜天不遂人愿,娶妻之后的黎疏仍旧未有任何改变,每年外出几月执行任务,其余时间皆练剑,凡事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