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结冰后外壕无用,便以云梯攻城,结果惨败于羊马墙之下、内壕之中;第六日,金军突起奇策,起甬道七条攻城,为傅统制所阻后,干脆以当面五道为运兵道,与我军肉搏交战于城下,至晚方撤;围城第七日,依旧甬道骚扰城下,却为城上拍杆、滑轮勾索轻松破掉;第八日,又起大洞车,车长三丈,高一丈,宽一丈,实木架构,外缠皮索,覆盖打湿毡布,又涂上泥浆,勾索弓箭轻易难破,以至于其中两辆车直抵城门,端是惊险……”
“是啊。”万俟卨也是不由叹气。“那日陈尚书早早劝官家用砲,官家就是不同意,所幸城门上也有机关,双层城门,外加城门洞中顶部也有出口,又是浇油又是坠石,最后往大洞车中塞了火药包进去,方才拦住。”
“不过,再往后这几日的飞桥、塔车、轮梯,却都没有那么险了。”李光接口言道,却不知他和对面那人到底谁担心城防,谁又不担心。“多数事物都是止于羊马墙与城墙之间,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日,羊马墙千疮百孔,内外壕也尽失了而已……”
“那是今日之前。”万俟卨失笑相对。“今日又有一大险,却也不算险。”
“哦?”
“李兄还记得刚刚所言的大洞车吗?”
“自然记得,金军今日又用了大洞车?”李光一时好奇。
“不是大洞车,而是巨洞车!”万俟卨摇头笑道。“想来应该是那日之后一直在造了,却是藏于对方将台之后,又加帷帐以作遮掩的……车高四丈、长十丈,宽两丈,一共五座,顺着当日五条甬道旧路推来,又以披甲的牛马拖拽,简直如史书中记载的‘云梁车’一般壮观。”
李光愕然一时,却又勉力相询:“贤弟如此姿态,想来城上还是从容破了那‘云梁’?”
“破是破了,却破的荒唐。”万俟卨干脆拍案笑道。“车子推到半路上,连官家都动摇了,一度准备发砲……但是那‘云梁’太过笨重,还没到外壕,周边用来的拖拽披甲牛马便被城上克敌弓与火箭射中,一时惊慌四散,而四面拖拽之下,几座云梁全都自己头重脚轻、歪七八道,大部分直接废掉不能动弹,有一个干脆直翻了,车内藏了不知道多少金兵,干脆都被压成肉饼……今日干脆是不战而胜。”
李光愈发愕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停了片刻,方才反问:“正是因为这些日子战事有惊无险,所以贤弟才以为南阳城有惊无险?”
当然是如此!
万俟卨心中暗叫一声,但面上却凛然相对:“非也!下官以为南阳能守,不在于这些城防交锋,而在于官家一直忍到现在都未发砲!这是何等隐忍?又是何等从容?官家坚定至此,上下一心随之,大宋国运必定再兴!而金军便是再强横,又如何能动南阳分毫?”
此番言语,声音极大,虽是在食堂角落,光线又昏暗,却还是引的不少用餐的官吏和食堂本来执勤的内侍瞩目。
对此,李光明显怔了一怔,等左右人等不再来看,方才捻须低声相对:“其实也不瞒贤弟,愚兄今日寻你来,其实并不是忧虑城防,而正是为官家此番隐忍……你说,如甬道、大洞车、飞桥等物,本可飞砲石制之,城内新式砲车大小不一、数量极多,堪称齐备,可官家宁可发城中精锐肉搏于城下,也不愿如此,图的是什么?”
“必然是有所图,但图的是什么,在下就实在是不知了。”万俟卨昂然摇头。
“愚兄其实也不在意官家和陈尚书有什么别的心思。”李光幽幽一叹,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担忧。“只是忧心官家……”
万俟卨心中明悟,脸上却显得疑惑起来:“李兄到底何意?”
“之前殿上议论,先以南阳坚城疲敝金军,待金军力竭,周围放松,便使张景出援军隔白河支援以分敌势,然后官家再趁机南下襄阳,让金军进退两难,迫其自退,对否?”李光继续压低声音,严肃相对。“但官家如此留有余地,会不会届时犯了脾气,不愿走了,只说要在城中与完颜兀术耗到底?”
万俟卨心中也有如此担忧,因为赵官家这几日在城头上的表现真就让人忍不住如此做想。
不过,万俟元忠毕竟万俟元忠,一念至此,他果然是坚定摇头:“若李兄寻在下是疑虑此事,那在下便也直言相告好了,我在城上随侍官家,看的清楚,官家近日作为,非是徒劳与金军主帅置气,更有一番完备思量与决断在彼处,真要到了关键之时,我以为官家绝不会一意孤行的!”
李光闻得此言,倒是一时释然,便谢过对方,而万俟卨也赶紧推辞不及。
就这样,二人说到此处,饭菜早已经冰凉,却又取来热水直接泡开,大约一起用了晚饭,便相互告辞了。
而不提万俟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轻易敷衍了一番,然后回去休息。只说另一边,殿中侍御史李光李泰发听了对方言语,微微振作,便自带着热水壶回到住处,先泡了脚,然后便早早上床,但其人上床之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中间取书来读,也只觉混沌一片。
毕竟嘛,刚刚万俟卨一番姿态,看似姿态严明,其实只是空话与敷衍而已,所以,李光虽然一时得了安慰,但内心深处的疑虑却从未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