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傅少泽,向来都是高傲、英俊,盛气凌人的样子,身边的场合是晚宴和舞会,身边的女人是明星与名媛,名表、豪车、美酒、古龙水、手工西服……他是这个浮华世界中的王子,没有人可以遮住他的光芒。
然而这一刻的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华光,丢掉了王冠与镶满宝石的剑,孤单地坐在破败而结满蛛网的王座之上。
傅少泽漠然地看着她片刻,没有说话。
白茜羽接触到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愣,停下了脚步。
他们之间,差着十几级台阶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很远。
沉默了片刻,白茜羽还是率先开口了,“节哀。”
“我不想听这个。”傅少泽冷冷地道。
白茜羽眉头微皱,但想着对方最近遭遇的事情,或许令人有些偏激,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斟酌了片刻,轻声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她并不清楚孟芳琼死前的那通电话,自然也联想不到傅少泽在自己的父亲死后,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这番话,全然都是发自肺腑的好意。
傅少泽胸中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闷闷的,堵得难受,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白茜羽,你为什么一夜之间便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为什么与旧式妇女判若两人?为什么只在家塾开过蒙便能考进玉兰女校?为什么当时会出现在孔潜的身边?为什么你要把丫鬟支走,自己却留在上海?为什么……
自从傅成山出事后,这些问题如同梦魇般地在他脑海中环绕,几乎是他空闲下一秒,这些念头便会如附骨之疽般地往他的心里钻,他整个人仿佛被撕裂成了一半——真的是虞梦婉害死傅成山的吗?他无法接受。
然而一切事实都指向了她,她身上有着难以解释的秘密,她知道傅成山的出行计划与时间,她是孟芳琼口中那个与傅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人……只要顺着这个推论想下去,傅少泽都会觉得心脏仿佛都跟着抽疼起来。
他该问出口吗?还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傅少泽艰涩地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忽然,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匆匆地跑了过来,清脆的声音响起:“少泽!”
殷小芝穿着一身单薄的文明新装,匆匆地跑了过来,“我听傅冬先生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放心……”说到一半,她忽然看到台阶之下的白茜羽,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将伞撑在傅少泽的头顶,柔声道,“走吧,回车上去。”
回车上?
白茜羽看着台阶上的两人,目光落在殷小芝身上,有些玩味。
“殷小姐。”她淡淡地开口道,“我与傅少泽在说话,你这样打断,似乎不太礼貌。”
即便她是站在低处被人俯视的那一方,可她一开口,那气势却几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傅少泽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发难,殷小芝有些措手不及,她将发丝别到耳后,看向傅少泽,秀气的眉眼间盛满了关怀,“我……只是怕他淋雨,没有看到你,对不起。”
说完,她有些迟疑地看向白茜羽,“你……是虞小姐?我那天好像在一间学校门口见到你了,原来真的是你……你当时穿得好摩登,我没有敢认……”
“可以请你先离开一会儿吗?”白茜羽有些不耐,她看出刚才傅少泽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直挣扎着没能说出口,而这个殷小姐的到来打断了这一切。
她不喜欢殷小芝,这个善良柔弱而又天真的女孩子,她可能是真的柔弱,可能的确很善良,或许其他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孩,但她总能做出让白茜羽感到不快的事情。
“抱歉,我只是想说,你的变化真的很大……我没有别的意思。”殷小芝有些被她的态度吓住了,联想到曾经过往的那一巴掌,心中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当此时傅少泽已经不可能像当时那样护着她了,鼻头一时酸涩。
她垂下眼,掩下心头的委屈,勉强对傅少泽笑道,“那,要不你们先谈?”
傅少泽站起身,殷小芝的身量才到他的肩头,举着伞颇为吃力,他便接过伞,撑在两人的头顶,然后看着白茜羽,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白茜羽道,“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傅少泽看了殷小芝一眼,然后敛下目光,面无表情地道,“关于与以前的变化很大这一点……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听到他的话,白茜羽有些错愕,随即她听出了其中的隐含之意,心中像是被冬雨浸透了一般,感到微微的凉。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也可以理解。”她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然后点点头,看着那边的两个人,平静地道,“你想要的解释,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必要了。”
傅少泽冷漠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和老爷子告个别,顺便……也和你告个别。”白茜羽垂下眼睫,笑了笑,道,“……我本来想来安慰你一下,但现在看来,好像你并不是那么需要。”
傅少泽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伞柄,心脏因为这句话揪了起来。
殷小芝担忧地看着他,眉头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