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
有时候是说话的声音,熟悉而遥远的记忆,如远古森林里诞生的烈火般,倏然点亮了整个森林。
“小孩,你杀过人吗?”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父母亲人何在?”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那从此以后,就叫你十四。”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柄剑,为师就赠与你了。”
“阿荆……”
“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有父母亲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看到那个怪胎了吗?他连小孩都杀……”
“他来的第一天起,就是这副样子……没有记忆,没有感情……”
“师父说了,真正的刺客,不需要任何感情,靳十四就是最好的人选,是天门山最锋利的剑。”
靳十四入天门山第五年,整个天门山几乎没有人能与交锋了。
那一年,天门山上,枫叶铺满了每一级台阶,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靳十四一袭黑袍,提着剑站在门主面前,神情淡漠,目光却只落在天门山门主手里那柄黑剑上。
“十四,你想要它?”门主抽出剑,剑尖指向靳十四,那一刹,枫叶随着剑尖翩然而动,无风而舞。
靳十四看着那柄剑,一双清浅的琉璃眸子,终于漾起了一丝光。
“在这里打败我,杀了我,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枫叶下,那一战惊动了整个天下,从此天门山易主,靳十四不仅拿到了黑剑,还成为了天门山门主,拿到了长剑雪岚。
剑尖刺穿门主喉咙的时候,靳十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他听到了人们的谈论——
“那是养了他五年的恩师,他就这样杀了他。”
“当初若不是师父捡他回来,他早就死在外头了!”
“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得了门主?”
靳十四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谈论他,多年来辗转奔波,杀权贵,也杀平民,却只记得天门山门主说过的那句话——
“十四,你便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剑。”
对此,他坚信不疑。
直到那年在一个小村庄里,一个小丫头闯进了他的房间,惊叹地告诉他,“雪岚,好美。”
那一刻,他的杀心动摇了。
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脆脆地唤他:“十四叔。”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杀意,笑起来的样子,令他心里暗暗一惊。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不曾体会到这种情绪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就比如厌倦了世间一切风景的旅客,忽有一日站在海边,看着日落的瞬间而动容不已。
那日,他注视着阮轻的眼睛,带着笑说:“等你长大了,也会是个美人。”
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想,他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丫头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小孩子都会有长大的一天吗?
不,他杀过很多人,其中就有小孩。
他杀小孩的时候,就未曾想过,剑下的小孩本应该长大成人。
谁关心他们呢?
但他却格外地关心隔壁那个小丫头。
有时候好几天看不到她的身影,心里还会想着——
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
翌日小丫头抱着食盒来找他,给他送上鱼汤,最讨厌吃鱼的靳十四,破天荒地收下了丫头送来的食盒。
有一日他睡醒,顶着烈日要出门的时候,发现脚下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低头看去,却是小丫头趴在他家地板上睡着了。
小丫头身体微微蜷着,打着赤脚,木屐被整齐地放在院子里,侧脸贴着地板,额发被汗水打湿。
他好奇地蹲了下来,低头看着熟睡的阮轻,马尾从后面垂下来,发梢差点扫到了阮轻的脸蛋,他忙往后一仰,生怕惊醒了这熟睡的小丫头。
像是一只误闯入他房间里的小雀鸟。
阮轻热出了一身汗,小脸通红,额发黏在耳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扇形的影子,嘴唇微微张着,口水流了出来。
就像是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靳十四拿起剑指在她喉间。
他从来没有犹豫过这么久,剑尖抵着她的脸,竟有些轻轻地颤抖。
许是雪岚的温度凉人,阮轻微微动了动,竟是要拿脸来贴他的剑!
眼见着她的脸蛋将被雪岚的剑刃划破,靳十四惊慌地收了剑,回到屋里,心脏一阵狂跳。
片刻后他放下剑,拿了本破旧的书,蹲在阮轻边上,用书页给她摇了摇风。
小丫头唇角勾起,更是惬意了。
靳十四只看着她,不知不觉,竟是给丫头摇了两个时辰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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