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淮风,他一眼看到阮轻,冲上去抓住她手,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阮轻挣扎了下,另一只手去推开林淮风,一个字也没说,也不想解释。
林淮风紧紧攥着阮轻手,吩咐手下:“送她离开。”
手下犹疑不定,看看林淮风,又看看怎么也不愿意走阮轻。
“快!”林淮风勃然大怒。
“快走吧!”那弟子几乎快哭了,“属下求你了……”
黑压压魔族大军没能将一八尺男儿逼哭,倒是林淮风一声怒吼,吓得他屁股尿流。
阮轻反牵着林淮风手,眼里漾着泪水,说:“你跟我一起走……”
林淮风推开她手,头也不回,拿过那二十多道镇海符,将所有手下全部赶走。
阮轻不断地回头,一次次地推开林家弟子,怎么也不愿意登船,只因她看见——
迎着万千魔族大军,只有林淮风一人。
*
一夜之间,蓬莱阁以南海域,一片死寂沉沉。
接连两日,南星岛人往东海撤离,东海人往东海岸撤离,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
林无舟取出了尘封剑,朝阮轻说:“你也走吧。”
他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儿,再加上林淮风,一辈子酒都醒了。
“我不走,”阮轻看了眼海岸,说,“那日我就不该离开南星岛,应该陪着他。”
“你留在那也是死,”林无舟沉声说,“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们了。”
远处海岸上,飘来一块舢板,上头一站一坐共两人。
瞭望台弟子首先发现了他们,忙不迭地冲到蓬莱阁主殿,将消息告诉老阁主和阮轻。
阮轻手里茶杯尚未放稳,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冲到岸边时,海岸上只有林淮风一个人,另一个人早已不见了。
林淮风迎着海风,拄着剑,一身伤,浑身狼狈,眸光深沉,一眼看到了她。
“淮风!”阮轻撞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他,抑制不住地哭了出声。
那夜被林家弟子又拖又拽,死活带回了蓬莱阁,远远地看着南星岛消失在视野里,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林淮风了!
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时就应该留在南星岛,与林淮风一道守着那片海!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看到,有人孤身去赴死!
林淮风轻轻地拍了下她后背,推开她,朝左右说:“蓬莱阁守不住了,传我令,将岛上所有百姓撤走,留下林家弟子死战。”
属下说:“百姓都撤了!属下愿与少主一道战死!”
林淮风微微颔首,推开阮轻,朝一个方向走去了。
阮轻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将眼泪抹去。
他走了一段,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脚印,忽然原地走回来,到阮轻面前,摸了摸她脸,轻柔地说:“若这一战,我没死,我们便成亲。”
阮轻眼泪再一次溢出,身体轻轻地发抖。
林淮风将剑插在沙地上,双手捧着她脸,笑了笑说:“别哭了,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安全。”
阮轻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当天夜里,阮轻不敢睡去,片刻不停地盯着南面那片海,生怕什么时候,魔族大军再一次出现,将蓬莱阁夷为平地。
十年前噩梦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重演,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陆宴之当年孤胆与英勇,非常人所能及。
如同过去无数次出现梦境一样,梦里她被人抛弃,孤零零地蜷缩在甬都阴森森巷子里,邻居们早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她养父母也不知所踪,整个世界一片黑暗,直到那抹白衣身影出现。
在梦境里头,那人脸有时候是陆宴之,有时候是林淮风,还有时候,是那夜带她离开渔村剑客……
阮轻又想到了护送林淮风回来那个人。他上岛之后去了哪里?
“叩叩。”窗户被敲响。
阮轻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谁?”
男人抱着剑,倚在窗口,人影投在窗格上,马尾被一根粗布发带绑着,在风中飘摇,他启唇说:“十四。”
阮轻呼吸微微滞住,赤着脚冲出去,双目发亮,难以置信语气说:“十四……是你救了淮风?”
“我答应过你,两日之内不得杀他,”靳十四说着,避开眼神,轻轻地说,“现在两日期限已经到了。”
“不……”阮轻慌忙上前,拽住他手,双目睁大,紧张地说,“蓬莱阁需要他,东海需要他,你不能杀他!”
靳十四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那双淡水琉璃般眸子,仿佛深海宝物,晶亮亮,却没有一丝感情。
只一眼,阮轻便知道她无论如何都劝不动靳十四。
海风吹来,她轻轻地颤抖着,无助地看着他,说:“若我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能放过他吗?”
“刺客使命就是杀人,”靳十四说,“从未有‘放过’之说。”
“可你救了他……”阮轻颤声说,“你将他从南星岛带了回来,你其实不愿意杀他……”
靳十四冷声说:“那只是因为我答应了你暂时不杀他,救他只是举手之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