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 公孙期铁面无私而通情达理, 重景德心怀民众而八面玲珑, 华林亭不擅谋略但排兵布阵极强, 薛勉之统帅无能却长袖善舞。前三人不站阵营是因为不想沾染这淌浑水, 薛勉之则是以身作饵, 待价而沽。”
一句话毕, 闻清潇止了话音, 去看虞归晏。见妻子认真地听着,连坐在床沿快要滑下去了似乎也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神色微微一柔,握住妻子的手将她往里侧一带,半纳入自己怀中, 以防她再往外滑:“虽说还有六家未曾表态, 可朝中站了阵营的, 有一大部分都选了贤王。”
虞归晏听得认真, 完全没注意到闻清潇的动作,听得闻清潇这话, 顿时惊讶道:“若是其余六家再投在贤王麾下,这皇位岂非是贤王囊中之物?”
她还记得他说过皇帝是属意太子的。
可这与曹文今日来王府向闻清潇说起林含光的死有何干系?
她正要开口问他,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逝。
慢着......她陡然瞪大了眼:“陛下派人杀了林含光?”
大理寺卿官居三品,又是中立派,太子和贤王定然都想拉拢。闻清潇又特意在此刻提起了朝中党派关系,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干系。
她本是想,也许是太子动手杀了林含光, 可一转念又想到,若是太子动了手,为何是曹文来向闻清潇提起此事,除非......除非是陛下动手,帮太子杀了林含光,激化贤王与公孙家的关系。
“是,却也不是。”
“啊?”这是什么解释。
闻清潇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妻子身上,见着本是低着头的她突然仰了头来看他,目光中满是不解,可眼底的澄澈却是明显如斯,与大婚夜里她望着他时别无二般。
他缓缓抬手抚上她的眼尾,他不希望她的眼里染上这尘世间的污垢,也不希望她陷身泥沼中污浊一身。
若是可以,他更希望能够让她慢慢识得世间世故,而不是这般急切地将一切全部告知于她。可他的时间也许已经不多了,所以哪怕再不舍,也要让她迅速成长。
“掌权者的权术在于驭下,施恩让下属竭忠报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帝王尤甚。陛下年事稍稍高后,驾驭朝臣虽不如从前,但也绝不会冒着被大理寺卿发现后背主的危险,派人杀林含光嫁祸于公孙翼。”
她微颤的眼睫轻轻打在他的指尖。他感受着她眼睫的轻轻起伏,越发坚定了心中念头。余下的时间里,他会尽己所能,为她铺平道路,让她成长到今后能护自己周全。
“想动手杀了林含光的人必然存在,陛下不需动手,只用让亲信放松防守,想要杀人的人自然会帮陛下解决了此间事。”
虞归晏明白了闻清潇言下之意,好一个借刀杀人!
解决了公孙家倒向贤王的可能,同时今后即便是查出了杀了林含光那人,也和惠信帝毫无干系。
“可夫君怎地能猜到一定是陛下有意纵容?”如果闻清潇能猜到,其他人不也同样能猜到吗?那大理寺卿又怎会被瞒在鼓里而不自知?
闻清潇何等聪毓,怎会不懂虞归晏在想什么?他轻声笑道:“若没有曹文那番话,我并不敢肯定是陛下下了手。”
曹文的话?
虞归晏仔细想了想:“为何这般说?”
“乔尚书虽未明确表态,可因着林氏是林家女,他以往也大都偏向贤王。尽管经林含光一事后,乔尚书与贤王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受到影响,但乔尚书决计不可能倒戈向太子。贤王虽无能,但御下还算有道,一个林氏而已,于林家而言算不得什么,于贤王就更算不得什么了,贤王必会在安抚林家后想法设法修补与乔尚书的关系,可太子不仅无能,甚至连幕僚的话也是悦则信,不愉则弃,几乎不可能趁机拉拢乔尚书。”
闻清潇说得不算快,又为了虞归晏能听明白,根本不会用过于晦涩的言辞,而且基本每一句之间都有停顿。此刻,他说完长长一段话,又注意留心着妻子的反应,见着她没有疑惑,这才继续道:
“我朝负责刑审的三司分别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刑部复核,御史台监审。只是,重大案件才能惊动三司,一般说来,京中生了事端,大多会先经由京兆府之手,京兆尹结案后上报于刑部,也就结案了。但案子在京兆府上报刑部的流程中出了岔子,加害人在受害人探狱后身亡,原本的案子复杂了,本该是审理重大案件的大理寺接手,只是大理寺卿是原本受害人的父亲。这案子按理也就本该交与刑部,由御史台监审。有刑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在,怎需我主审?”
虞归晏已是被这绕来绕去的关系绕得有点晕,虽然感觉闻清潇说到此处已很是明了,可她还是不太懂。她面上渐渐浮现浅浅的霞晕,是羞愧的,为何他便能看得如此通透,而她在他说到此处,却还是不怎么能明白。
指尖忽地触碰到温凉的流苏,她不自觉间便蜷着那流苏,有些惭愧地垂下头不敢看闻清潇。目光低垂的瞬间,才发现,被她捏在手中的流苏不是她的,而是闻清潇佩戴的玉佩上的流苏。
男子佩戴的玉佩又岂是旁人能随意握在手中把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