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下人端上一碗银耳雪梨汤,里头还有肉倒是没有想到。
见喜拿起小勺舀一口,当即皱起了眉头,“唔,好甜。”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夫人一向嘴阔,只要能入口的食物几乎都吃得津津有味,众人每天听到的最多的便是赞赏,如若不是甜到某种程度,夫人说不出这话。
瘦肉浸在汤里,被炖得又甜又烂,见喜咂咂嘴,一抬眸,瞧见了满脸阴恻恻的老祖宗从门外走进来。
这眼神瞧得人虎躯一震,再瞧见长栋脸上一种屎拉不出来的神情,见喜忽然醒悟了什么——这东西总不会是祖宗亲手做的吧?刺激。
梁寒将汤碗从她手边推开,淡淡道:“甜就不吃。”
见喜立刻将碗夺回来:“小气鬼,我说了不吃么?”
三两下将汤里的雪梨和瘦肉一扫而光,勺子太小,不够尽兴,她又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到见底。
喝完打了个饱嗝,脸上挤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本来就是梨汤,甜一些也无妨,味道还是很不错……呕,不是……真的好吃……呕……”
还未说完,脸色一白,方才汤里的东西堵在喉咙没下去,胃里又一阵翻涌,实在没忍住就要吐出来。
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拿铜盂,压根不敢看老祖宗的脸色。
梁寒脸色沉到了极点,盯着她把方才喝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倒了一杯凉茶给她漱口,凝眉问:“就这么难吃?”
路边上捡的人家吃剩的东西能吃下去,他做的汤羹却吃吐,呵。
见喜咕噜咕噜漱了口,两眼泛着泪花艰难解释道:“是我喝得太急了,梨汤很甜,卖相很好,也很好喝。”
这时候解释也无益,她只想抱着祖宗哭一哭。
难得洗手作汤羹,还被她吃到吐,这下人人都知道他做饭不行,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她爬过去搂住他脖子安慰:“厂督,我睡了一觉嗓子好多了,这破玩意咱们以后不做了,啊。”
梁寒脸色更黑了。
慈宁宫。
刘承这几日办的事情在外头闹得满城风雨,一进宫便被太后差人请到了慈宁宫。
废除庄田一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损伤百年大族和外戚的利益定然会遭遇诸多阻挠牵绊,因而历来帝王在此事上都免不了束手束脚,最后大多不了了之。
太后只没想到皇帝竟能有如此魄力,直接将此事交给了西厂,还约定了时限,大有填山移海的决心。
这是利国利民之举,也是先帝一早的思路,当初在朝堂上提过几次,甚至还与内阁商议过降爵世袭的想法。
如今皇帝欲还田于民,枪口对准的就是太后魏国公为首的贵戚,此时若站出来阻挠,不仅会引发阁臣的不满,还会闹得民怨沸腾。
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拖到此事在一代代帝王手里搁置,甚至拖到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能撑下去的又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百年世家。
可眼下外头谣言沸沸扬扬,今日说魏国公交了田,明日说武安侯也交了田,这话落到其他公侯耳中又不知引发多少混乱。
太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刘承,“谣言是从你西厂传出去的,哀家查得清清楚楚!皇帝知道这事办起来不容易,拿几个失势的开刀,糊弄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西厂竟把刀子捅到哀家身上来了,好大的胆子!如今宁安伯隔几日便闹到慈宁宫来,向哀家讨要说法。你说,哀家不如将你交出去算了?”
刘承实在有苦说不出。可这回的谣言的的确确是从西厂两个百户口中传出去的,两人还是他的亲信,喝醉了酒在乐坊胡说八道,正巧被太后胞弟宁安伯听去了。
眼下矛头直指他,魏国公那边被得罪了个干净,甚至有几位公侯还动了杀他的心思。
太后将手边的汤药饮下,冷笑一声:“前几日宋国公称病去了江南,眼下连人都找不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偏你斗志昂扬地讨皇帝高兴,一条狗也没你上赶着殷勤。”
刘承哪里是不想躲?
前几日衙门口遇刺,他将计就计,对外称重伤告假几日,可皇帝却逼得紧,专程派王青领着御医前来提督府诊治,连装病都装不下去。
刘承只能一边给太后捶肩捏腿,一边附和着赔笑,安抚太后的情绪。
他擅长给自己开脱,面上虽得罪了人,可西厂到底还是给皇帝办事,事办不成,皇帝要他的脑袋,事办得成,皇帝也论功行赏。
眼下谣传一出,倒是给这几日的殚精竭虑指了一条出路,两边都落到骑虎难下的地步,他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总算有了点希望,他甚至打心眼里感激那两个传谣的百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刘承只能尽力发挥好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
谁让他天生就是给人当走狗的,给谁当不是当!
太后这几日心绪不佳,七八月的天气本就闷热难当,那宁安伯还隔三差五来找不痛快,紧跟着李昭仪又出了事,皇后一直怀不上也令人劳神。
刘嬷嬷还担心太后一直动怒对身子不好,可没等到她进门去劝,里头已经慢慢消停下来,渐渐转换为另一种轻快旖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