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威将军并非什么好衔儿, 即便有正四品乌纱虎补加身,却是个人嫌狗憎的虚职。
这若是上过战场的猛将被封此官职,那是正正经经的加官进爵, 光宗耀祖的好事。可如今是一介宦臣得此官衔, 味道就不一样了。
文官向来对宦官嗤之以鼻,对于刘承的走马上任不过一笑置之, 心内只当狗粪上开了花,却不至于真在面上表现出嫌恶。
然而武将却都是直肠子的多, 尤其痛恨小人得志。众人都是刀枪剑影里搏命挣的功名,身居高位着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过来的,结果一个四品官位轻飘飘地给了个阉人, 大伙的憎恶都是写在脸上的。
刘承却并不在意, 他自有百万唾沫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本事。
如今西厂得势, 扳倒东厂不过一夕之间, 在他心里, 这就是真正的风光。
梁寒重伤停职,最高兴的是太后, 不管皇帝对他的处置是否被逼无奈, 结果是让人满意的。
桑榆默默在药房煎药, 听到殿内传来的欢吟之声, 摇扇的手微微一滞, 身子不由得绷紧。
半个时辰过后, 这样的声音才缓缓停下。
往门外瞥过去,正好瞧见刘承整整衣襟, 神清气爽地出了慈宁宫。
桑榆这才将煎好的药舀在汤碗里,端到刘嬷嬷手上。
刘嬷嬷同她笑道:“开春以来,太后身子越发精神, 如今入了夏,冬日里留下的病根也去得差不多了。姑娘熬药辛苦,太后自会有赏。”
桑榆颔首道谢,看着刘嬷嬷缓步出了药房。
半年时间,是梁寒给她的期限。
不能过早,也不能太晚。
她仰头望着横梁上的天花,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半年后的慈宁宫会有多大的震荡。
也许整个紫禁城都要变天了。
提督府。
见喜独自一人坐在回廊,盯着身边的鹦鹉笼子发怔。
妃梧穿过月门进了院,走到她身边来,往屋内看了一眼,“夫人怎么不进去?”
见喜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有大夫来来回回的走动声,铜盆磕碰的响声,撕开纱布的声音,清洗汗巾的水声,只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换药是个辛苦活,对受伤的人来说无异于再脱一层皮,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便出来等着,这没什么大不了。
可谁让他这般忍痛了!她听长栋说,昨儿抬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衣袍上压根没有一处能落眼的干净地方了。
饶是如此,上药的时候他也没有哼一声。
可她呢,向来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憋笑憋不过一息时间,憋眼泪也憋不过片刻,一有个小病小痛就恨不得嚎啕大哭,那样才痛快,忍着得多难受多辛苦啊。
里头越是没动静,她心里便越慌张,心脏被人揪紧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回廊有凉风盈袖,原本是舒舒服服的地方,可见喜却出了一身的汗。
她叹了口气,目光飘过眼前人,忍不住问:“妃梧姐姐,昨儿你可见到厂督后背的伤了,是不是很重?”
妃梧摇摇头说没有,“督主一回来,太医紧跟着便过来了,屋内只留着几个医师和长栋在里头伺候,督主不要奴婢们进去。”
见喜眨眨眼,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是府中所有的姐姐们都没进去吗?”
妃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颔首应了个是,想想又道:“这么多年,督主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从未有过婢子近身伺候,夫人放心。”
见喜被戳穿心思,面上有些尴尬起来,硬着脖子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厂督受了伤,气性大,一个不高兴让满屋子的人跟着陪葬。”
至于妃梧说的,拈酸吃醋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皇宫大内成千上万的宫女,不都是伺候陛下的么,也没见贤妃娘娘吃味儿。
她只是觉得,若是旁的姑娘瞧见了厂督的后背,可她却没瞧见,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多少有些遗憾。
好吧,她承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心眼的。
膝盖屈起来久了,有点疼得伸不直的感觉,她悄悄撩开裤腿看了一眼,青一块紫一块,跟打翻了染料似的,比昨儿还要严重许多。
妃梧垂眼一瞧,惊得一怔:“夫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奴婢给您找金疮药来擦一擦吧。”
见喜赶忙摆手,小声道:“我自个磕的,你别声张。”
妃梧皱了皱眉,往里面瞧一眼:“正好这会太医在这,让太医瞧瞧?”
见喜伸手拦住她:“别别别,这是昨儿在养心殿跪出来的伤,陛下在与人议事,压根儿没要我跪着,是我自己犯傻,怕陛下觉得我不够诚心,不准我出宫。这要是被厂督知道,会误以为陛下罚我呢,若是因此对陛下生了怨怼,那我便是罪人了。”
妃梧有些无奈:“可这也不能不上药啊。”
见喜揉了揉膝盖,小声道:“药味浓郁,厂督肯定能闻得出来,这不就露馅儿了嘛。这点小伤你知道的,过几日自己便好了。小时候我就是这么跌跌撞撞长大的,那时候连饭都没得吃,更别提用药了,我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