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穆特恍然觉得自己瞬间回到了好几年前,萨卡拉,他刚刚从地下王陵中脱身,惊喜地见证了“原初土丘”的开启。
但真正令人难忘的,是法老与艾丽希那次惊心动魄的见面——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法老见到艾丽希时,是当真红了眼。
然而森穆特从法老身上感知的,却并不只是恨意,还有如火焰般升腾着焚烧着的强烈渴望。
那是法老,想要他的女人。
偏偏森穆特当时站得太近,再加上“回避”碎裂,他太过清楚地感知了法老的渴望,那既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纯粹本能,也是无法与人说知的绮丽想象——是暴虐的征服的占有的,同时也是原始的快乐的疯狂的。
森穆特根本不懂,他从未在号称“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图特神那里学到过这些。
但是从这一天起,他便会时不时拥有这样美妙的梦境——
山谷里的金合欢花开放了,大河浪潮汹涌,他仿佛驾着一条纸莎草船置身河上,时而被抛上巅峰,随即又跌入深谷,反复起伏。
然而这起起伏伏的梦境永远被她占据着主动,毕竟每一个梦境里,每一条小船都有她坐在同一条船上,那张娇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双臂和颈窝里都盛放着金色的花朵,藤蔓正缠绕着……她,它们,毫不留情地主宰着他的悲喜交集。
醒来以后面对孤寂的夜空,他会把她想象成一个全新的星座,一个只要他举头看向夜空,就会自动出现在眼前的星座。
她脑后散开的那些柔润发丝,每一缕都是通向那些星星的路径,让他始终保有希望,心甘情愿永不停息地追逐着,品尝着所有的动荡与喜悦……不能自持。
然而今天,此刻,多年来只有在梦境里会出现的情景似乎一下子成了真。
森穆特一下子从过往中醒来。
他置身于这无人打扰的岩洞里,面前只有她一个。
没有南娜,没有乌拉尼娅萨提里,也没有时不时会冲过来,向他们中任意一人伸出胳膊要抱抱的小公主欧奈。
肩上还环绕着她温软的手臂……
梦境延伸了,这令他受宠若惊。
这几年来他永远站在她身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她的什么……盟友?亲信?幕僚?侍从?……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她从未像现在梦里那样对待过他,除了现在。
比如他现在伸出双臂揽住她的纤腰,她破天荒竟没有挣开。
森穆特深吸一口气:他这是又在做梦吗?
如果是梦……这么逼真的梦境,只一次也值得他铭记一生。
于是在这荒漠中,在沉睡了千百年的岩洞中,大片大片的绿色藤蔓迅速地向四面八方生长,藤蔓上瞬间绽放出颜色热烈的鲜花,仿佛春天光临了这杳无人迹的荒漠。
她的脸颊与他的贴得很近,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在自己颈窝里静静地一吸一呼,一呼一吸。他的脸颊和整个身躯渐渐烧灼起来,宛若有烈焰焚烧。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暮色笼盖四野,照进岩洞的最后一道光像是一条懒蛇从洞口缓缓爬出。
在这静谧的夜里,森穆特最真切地感受到了与提洛斯一般无异的狂野渴望——
她……他唯一想要的……
不不不,他身体一震,猛地清醒,赶紧将手缩回去。
他绝不能在这个场合毁掉一切。
图特神赐予他的智慧让他早在好几年前就将法老与王妃之间的裂痕看得非常清楚——她不愿意的,世界上没人能勉强。于是强人所难的法老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因此他宁可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意思,不露痕迹地影响她,引导她,顺从着她……和她一起去做那些隐秘但快乐的事。
就在起心退缩的一刻,他眼前突然一黑。
森穆特感到自己彻底瞎了。
*
森穆特慢慢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
他立即感受到了脸颊被粗糙的稻草秸秆磨砺着,鼻端萦绕着浓重的霉味。
他轻轻地撑起手臂,坐起身,鼻端的霉味竟又变成了牲口棚所独有的牲畜气息,混着牛粪的味道,骚臭不堪,却偏偏如此熟悉。
森穆特低下头,凝望着自己的短胳膊短腿。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跟随记忆回到了小时候。
这不奇怪,他回忆起往事总是这样,任何细节都会栩栩如生地在脑海里涌现,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打量自己身材矮小的模样,森穆特猜测自己这时大概不过三四岁,坐起身时脑袋比牲口棚的栅栏还低,走在牛马附近冷不丁会被牛马的尾巴甩到脸……
艾丽希曾问他是否记得小时候的事。
他当时信誓旦旦回答一一都记得。
现在他果真想起来了,却觉得如此陌生。
堂堂埃及的大祭司,惊才绝艳的知识与智慧之神眷者,小时候竟然只能睡牲口棚……
森穆特自嘲地一笑。
这并不奇怪,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平民出身。
是图特神慧眼识珠,将他从最底层的平民中挑选出来,教给他知识,帮助他晋升,成为当时整个埃及最接近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