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麻布衣衫的母与子,相互牵着手,向前缓缓而行。
这副场景唤起了不少人心中模模糊糊的回忆,一时间难免都顿住了脚步,全然不顾率领他们赶到此地的拉神眷者们不停催促。
詹加莱站在卡纳克神庙跟前坚实的地面上,注意力全集中在太阳船上的提洛斯那里。
他留意到提洛斯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缓缓行来的那对母子,脸上表情僵硬,似乎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那对母与子目无表情,只管向前走,慢慢地来到卡纳克神庙的边缘,立在通往底比斯码头的阶梯跟前。
突然,人群中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有人注意到这对母子脚下,突然出现了一道旋转向上的阶梯。
这道阶梯原本是完全透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表面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此刻,太阳船上的提洛斯脸色苍白无比,宛若一个死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母子缓缓迈步,沿着那道旋转阶梯不断向上,不断向上,渐渐来到阶梯顶端。
记忆在被唤醒,不少人心生恐惧地睁圆了眼。
“这……”
“这不就是那年在大金字塔下,第一个登塔的那对母子?”
“对对对,我也记得!”
“王说他们这是走向了‘永生’!”
母子俩就这样站在高处,面对太阳船上的法老,似乎正在与这一位对视。
大河上吹来的徐徐凉风,令这对母子的黑发与衣袂向后扬起,令那对一大一小颇为相像的脸庞看起来表情生动,富有属于活人的生气。
“我王——”
那对母子中,年轻的母亲颤声开口。
“当年您在吉萨,就是以我们母子的这副模样,来欺骗所有人的吧!”
她的声音不算响亮,但神奇的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她每说一个字,提洛斯的脸色就更差上几分。
“你有什么证据,说王欺骗了世人?”
提洛斯振声反驳,但是中气不足,听起来话音发虚。
“那天夜里你们是否都见到我带着儿子登上了高塔?”
妇人的视线在渐渐向卡纳克神庙聚拢的人群中扫过。
“不……不大记得……”
有些人喃喃地回答,仿佛陷入了混乱的回忆。
“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有些人被勾起了往事,但脸上却出现了惊恐。
“你……你们母子……怎么会在这里?”
“事实上,那天我和我儿被逐出民伕营地中的妇人队,就立即被接来了上埃及。”
詹加莱听见这一句,心里像是猛然有个疑团被解开,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果然!
这对母子果然被神明接来了上埃及!
那天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登塔的母子,只是一对幻影,一组幌子……专门用来欺骗对他们抱有同情,或者是从他们身上联想到自身的民伕们。
看来,他所追随的阿蒙神从未食言。
想到这里,詹加莱顿时精神大振。
黄金船上,提洛斯的日子却似乎不大好过。
站在旋转阶梯顶端的那对母子望着浑身金光闪闪,宛若神明的法老,却大胆地问出了一句:
“您敢不敢承认,曾经利用我和我的孩子欺骗我们的同伴们,欺骗那些同情我们、怜悯我们的人?”
提洛斯僵着一张脸,面对这个问题,他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
点头就是承认,而摇头——则是在说明他“不敢”承担责任。
提洛斯的黄金船附近,人声渐响,被大量的“旅行”送至底比斯的下埃及士兵们听见这对母子的话,出现了一点点骚动。
“我们伟大的王啊,请给您忠诚的追随者一个答复吧!”
“这对母子究竟是不是那天当着我们的面第一个登塔的那两人?”
“我们清楚记得您说他们迈向了‘永生’?”
“还有很多人跟随他们的脚步登上了那些高塔,他们……还能再回来吗?”
七嘴八舌的问话同时从很多人口中问出,顿时汇聚成为洪流,环绕着脸色发青的法老提洛斯,似乎成为一道桎梏太阳船的枷锁,即便是法老,也不能无视。
詹加莱略向四周看了看,就知道身边的人对这件事分成了好几种。
一是少部分民伕出身的士兵,他们曾经亲眼目睹这对母子登塔,因此见到当初率先登塔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并且对法老质问出这样的话,很明显他们心神激荡,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却又无法不相信;
另一些是没有亲眼目睹率先登塔的民伕,他们的脸色大多既茫然,又惶恐。
他们中有很多人当初只是听说“登塔得永生”这回事,但没有亲眼见过这对母子,此刻听见那位母亲对法老的质问,心中就只有将信将疑。
剩下的是原边境军士兵,那晚边境军晚到一步,他们来到大金字塔脚下的时候,四座高塔已经完全被毁去,四处都是烈焰腾起,巨大的陷坑出现。
此刻这些人是最为茫然的,完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