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一开始,都是假的。
想到婚后第二年开始为了子嗣日日吞的药,那两年她几乎是泡在各种药里过来的。坤仪郡主娇气怕苦,宫里谁不知道呢?可皇后不能怕苦啊,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必须要有子嗣,皇帝不可以无子。
那两年吃的药真苦啊,那种即使反着胃呕出来也要再煎下一碗喝下去,直到不再呕出来,日日如此,笼罩着苦味的绝望又希望着。过去几年了,再想起来,皇后嘴里还是泛着苦,胃里还是止不住抽搐。
合欢。
原来她的及笄礼有长春宫德妃亲手绣的祈福经,还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下去的合欢。她的十六岁有太子殿下亲手雕的白玉簪,还有那晚再次吃下的合欢。
“娘娘看臣妾是个奴婢,却不知道臣妾曾经才是太后娘娘定下来的太子妃。”如果不是七岁那年的抄家灭族,她才是太子妃,才是顺理成章母仪天下的皇后。
“臣妾打小跟陛下一起长大,在娘娘还没来到京城的时候,臣妾就是陛下的玩伴了。”太后的姐姐嫁给大族张家,她张瑾瑜是当时内阁大学士的女儿,才不是什么婢女奴才!她是张家精心培养的太子妃,是大学士张家的千金小姐,是陛下的嫡亲表妹。
可是这么多年,却要低头给眼前人做奴婢。
好在,苦日子,总算都熬过去了。
贵妃打量着皇后神色,轻轻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娘娘到了那边,可不要恨错了人,臣妾只是想拿回臣妾该得的,从来不曾对不起娘娘。”
“彦儿该睡熟了,妾得过去陪着了,他中间醒来看不到妾,会闹呢。”
说着起身,微微抬手行了个礼,离开前问皇后:“娘娘还有没有话对妾说呢?姐妹一场,娘娘有什么心愿,妾听着。至于陛下,娘娘就不用担心了,臣妾会好生伺候的。”
皇后看着烛光下贵妃光彩照人的脸,很美。她身边的人都美,第一等大侍女,自然也是极美的。
就是真讨人厌啊,她都要死了,还要听她这样一席话。
做个明白鬼,也好。
只是,她是不是明白鬼,她都厌恶这个张瑾瑜。
皇后一开口先咳了两声,才慢慢道:“本宫不喜你。”
这句话让张瑾瑜一直说不出哪里不自在的心觉得畅快了一些,一向谨慎的人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但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因为皇后接着道:“所以,你成不了皇后,你的儿子也成不了太子。”
皇后的声音孱弱又轻,但语气里却是她一贯的骄纵和笃定。
她一直这样,想要什么就理直气壮地要,想说什么就理直气壮地说。她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她说过的话,就是陛下再恼怒也都帮她实现了。唯独一件事,陛下食言,帝后决裂。这人就是这么任性,做了皇后还是如此任性,让人厌恶。
此时张瑾瑜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不过是垂死之人的放话,她这样告诉自己。却觉得背脊发寒,汗毛倒竖。
一路走来的镇定被皇后一句话轻易击碎,张瑾瑜努力撑着面色,却控制不住露出端倪,她一贯轻声细语,温柔平和,此时却连声音都尖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盛宠不成?”话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可张瑾瑜这个人,露了情绪,就是输了。四平八稳娴熟端庄的张贵妃,居然也会这样刻薄的嘲讽,这才有趣。
总端着,让谢嘉仪总有种想抽她一巴掌的冲动,只是可惜,手上没劲儿。这会儿看她变了脸色,谢嘉仪才觉得胸口呼吸都顺畅了些。
她又咳了两声,喊嬷嬷要喝水。被伺候着喝了两口水,才转头对依然愣在一边发寒的贵妃道:“本宫是活不久了,但你可以等着看呀,本宫的话——从不会落空。”语气里依然是往日的天真骄纵,好像说的并不是立后立太子这样要命的大事。
人都走了以后,皇后要纸笔。
陈嬷嬷想劝,这么晚了,明天吧。她还是为皇后拿来了纸笔。
皇后靠着陈嬷嬷挣扎着写下了给陛下的最后一封信,封在了陛下送她的十六岁礼——那支玉簪中。
十六岁的坤仪郡主拿着玉簪,好奇道:“为什么要带机关?”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要藏在簪子里给太子哥哥看。
十八岁的太子淡声道:“给你就拿着,哪里这么多为什么。”
十六岁的小郡主第一次用玉簪给太子传递信息,要吃城外那家老字号海棠糕,吃到的时候笑嘻嘻道还真的好用。
二十二岁的皇后第二次用玉簪,她这一生恣意妄为,所说从来都是所想,她不需要演戏,因为她想要什么,说出来就会有。
第一次做戏却是对着她曾以为自己死都不会骗的人。
几行字里是说不尽的情意,是当年那个小郡主对死的惧怕,她说起当年吃药的苦,不过都是为了最后的两句话:
贵妃害我,以合欢误我。
三哥哥,我不要贵妃的孩子为太子。
她轻咳着封好玉簪交给陈嬷嬷,她是扳不倒太后了,合欢的事怎么查都不能是太后做的。那么就推给贵妃吧,看贵妃得意,她就生气。即使是这么疼爱贵妃的太后,也只能看着贵妃顶锅,太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