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旸口中的班定远乃是今汉名臣班超。
永平十六年时,时任军中假司马的班超被窦固任命为使者,与从事郭恂一起出使西域。
在班超与郭恂到达西域的鄯善国后,鄯善国王一开始对班超这一行汉朝的行者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但不久之后,鄯善国王突然对班超这一行人态度大变,变得疏远寡淡起来。
机智的班超知道这是因为北匈奴的使者来到鄯善国的缘故,因此之后他便鼓动部下趁夜奇袭北匈奴使者住所,斩杀了全部的北匈奴使者。
到了第二日班超将北匈奴使者的头颅给鄯善国王看,鄯善国王见北匈奴使者死在自己国内,担心北匈奴因此迁怒自己,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宣布臣服汉朝。
班超做得这件事,当初曾经震惊朝野,引得无数名臣赞叹,当今距那时不过百余年,糜芳对这件事自然是知晓的。
而糜旸如今主动提起此人此事,为的便是告诉糜芳,那所谓的江东来使徐详,恐怕这时已经入其篝矣。
一切向前辈班超看齐。
只是生死不知而已。
而知道糜旸话中含义的糜芳,在得知此事后,怎么能不感到气愤。
正如当年的鄯善国王一般,徐详乃是孙权派来与其通好的使者,若是这使者死在他儿子手中,死在这江陵城中,这会让孙权怎么想?
这又让他糜芳接下来如何自处?
若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别说他避难江东的想法难以成真,恐怕自此之后,孙权会对其恨得牙痒痒的了。
意识到这件事严重性的糜芳,急忙起身就要唤人前去保护徐详。
糜芳的这个举动早在糜旸预料之中。
但这时糜旸也起身来到糜芳身前一拜,他能选择将此事告知糜芳,也就不怕糜芳会派人去保护徐详。
糜旸对着糜芳一拜后言道,“父亲且止!”
“我之亲卫皆是大王在蜀中赐予我的精锐,他们既非糜氏中人,亦非荆州人士,在这江陵城中,只听我一人号令。”
“父亲若想派使者前去阻止我之亲卫行事,想来他们也是不会听的。”
“而父亲若是想派人保卫那江东徐都尉,我之亲卫近百余,又都是精锐,
父亲人派的少了不济事,人派多了,一旦两方起了冲突,在这江陵城中,动静自然不会小了。”
“父亲虽是南郡太守,但这江陵城中又不都是父亲心腹,
一旦闹出的动静大了,被那些平日不满父亲的人知晓了,父亲私会江东使者一事,将这事报给前线的前将军,敢问父亲,
那样的后果,父亲可以承担吗?”
糜旸此话一出,糜芳脸上的神色就跟走马灯似的变幻无常,
有愤怒,有无奈,有不解,亦有悲伤,
但终究他还是听进了糜旸的话语,止住了想喊人的冲动。
见糜芳有所犹豫,糜旸又赶紧说道,
“况且我之亲卫早已行动,想来这时早已斩杀那江东贼都尉,父亲这时想唤人前去保卫其,又岂可来得及。”
其实糜旸的这句话完全是诓骗糜芳的,他方才命糜忠前去捕捉徐详,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前的事,这时有没有找到徐详还不好说,更别说擒下他了。
但这时糜芳已经被糜旸方才的那些话乱了心神,心神不定之下,也没有过多思考糜旸的话,就下意识的信了糜旸口中所言。
在意识到已经无法改变徐详之死的的结局之后,糜芳只感觉一阵无力感传来,他跌坐在坐席上,
口中只是喃喃自语质问糜旸道,
“吾乃你父,你为何如此对我!”
糜芳飘忽的目光扫过他身旁的剑架,那剑架上正陈列着一柄宝剑,糜芳看看那把剑,又看向了糜旸,心中无奈地想着,
若不是你是我儿,恐怕我早已......
命糜忠捕杀徐详的举动,糜旸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他知道接下来的历史发展,深知糜芳及其绝对不能投吴,但他看到糜芳如今这番无力,悲切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
毕竟糜芳乃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而他如今的做法,的确是将糜芳架在了火上烤,前身虽已死去,但血脉相连之下,总有共情之处,
只不过为了将来打算,糜旸这时绝对不能因小不忍而乱大谋。
糜旸跪倒在地,他的语气中也带了些悲切之意,
他带着些哭声说道,
“前几日父亲对外言及抱恙,儿子心中担忧,但那时又大病初愈,无法前来侍奉父亲,
于是儿子便令糜忠守在父亲院外,以便能够及时知晓父亲身体状况。”
“但岂料糜忠今日却来报,父亲你拖着“抱恙之身”,竟然私下接见了一位江东来使。”
“自赤壁之战后,吾荆州与江东签订虽签订盟约,互为盟好,但其实私下里冲突不断。
建安二十年时,江东孙权更是命吕蒙袭取荆南长沙三郡,对这样的盟友,吾心中又岂会没有顾虑。”
“且大王命前将军驻守荆州,为荆州之督,若是正常通使交好,孙权应该派人前去与前将军联络才是,又岂会来到这江陵城中与父亲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