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滚上滚下,好几秒才说出口:“你在干什么?”
段小凡反问:“你看不懂么?”
“你是同性恋?”卢也听同桌讲过八卦,说楼下文科班有一对很高调的同性恋。但他从没见过。
“啊,对啊。”段小凡无所谓地点头。
这是卢也第一次目睹同性恋——亲眼看到两个男人亲热。在那股巨大的冲击感之后,他感到一丝恶心。
再后来,卢也考上大学,很少回家,寒暑假也待在宿舍。而段小凡更是几乎消失,不过,他的传言在方家村愈演愈烈:有人说他和五十多岁的富婆结婚了,有人说他在某酒吧做销售,有人说他开了一家公司,已经飞黄腾达。
没想到,会在鲁磨路上碰见他。
段小凡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卢也肩膀:“听说你都读博士啦?”他竟然涂着黑色指甲油。
卢也“嗯”了一声。
“可以啊,”段小凡眼珠一转,“刚才那个男生是谁?长得不错。”
卢也警惕地看他:“我也不熟。”
“嘁,至于吗,你又不是gay,还怕我把他抢走?”段小凡眨眨眼,“不过说真的,我感觉那男的不太直啊,哦,直就是直男的意思,直男就是异性恋……”
卢也打断他:“别胡说了。”几年不见,段小凡比以前更加疯魔,好像已经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人,卢也不太想搭理他。
“好吧,”段小凡掏出手机,“好久没见了,来,加个微信。”
***
第二天是周六,雨过天晴,卢也仍是第一个到实验室的。昨天陶敬疯了似的骂人,把硕士生吓得不轻,大家各做各的实验,鸦雀无声。
九点多钟,陶敬来了,卢也跟他走进办公室。
陶敬坐在桌前,开电脑,烧水,泡茶,仿佛看不见卢也。直到茶泡好了,他抿了两口,才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卢也已经站得双腿发麻,连忙说:“我来给您道歉。”
陶敬翘着二郎腿冷笑:“你还用道歉?我看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嘛。”
卢也低声解释:“之前郑鑫跟我说他不同意带王瀚投稿,他说他来跟您商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陶敬突然猛拍桌子,吼道:“别来这套!你就说你自己的态度!”
卢也低着头,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我同意,”卢也说,“您的安排,我百分之百同意。”
陶敬端起杯子喝茶,又不说话了。卢也始终看着地面,觉得自己像个犯人,正在等待审判。陶敬喝完茶,放下杯子,起身在窗前踱了几步,复又坐下。
“我看你心里很不痛快吧?”陶敬的语气流露出丝丝讥讽,“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突然要加上别人的名字,觉得不公平,是不是?”
卢也轻声说:“没有。”
“行了,别装了,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陶敬笑了笑,忽然放轻声音,“你还是太不懂事了,卢也。你知道王瀚家里是干什么的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但你不许说出去,尤其是不许告诉郑鑫。”
卢也点头。
“他爸是王市廷。”
卢也猛地瞪大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市廷是他们专业领域里首屈一指的泰斗,很多年前就评上了院士,但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没记错,王市廷已经七十多岁了!
“他呢,不是王市廷的妻子生的,所以一直由姑姑养在武汉,”陶敬轻描淡写地说,“但老王绝对是重视这个儿子的,当年王瀚报考博士,老王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培养他儿子。第二年,我们课题组就在北京得了奖,你明不明白?”
“郑鑫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以为搞点小动作,就能对付得了王瀚。至于你,你比郑鑫聪明,比他勤快,你以后肯定是要进学术圈的——但你什么家庭?什么人脉?你有资格跟王瀚叫板吗?我告诉你,王瀚要用你的论文,是你的荣幸,你要珍惜机会。”
卢也走出陶敬办公室的时候,后背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在自己的工位坐下,一动不动。
旁边的硕士递来一包零食:“师兄,没事吧?”
卢也摇摇头,缓声道:“没事。”
“你别理老陶,他不是天天发疯吗,”硕士压低声音,“你就当他放屁。”
卢也勉强冲他笑笑:“嗯,我真没事。”
只是……该怎么说呢。
那个他们全都看不上的、毕业都困难的王瀚,原来,有那么深的背景。谈话最后,陶敬说:“你自己去联系王瀚,主动提出跟他合作,给他一作。”也就是说,他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月实验的成果,不仅要送给王瀚,还要心服口服、双手奉上。
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卢也趴在桌子上,忽然感到疲倦。好在此时陶敬已经走了,他可以休息一会儿。他实在不想再待在实验室。
卢也点开微信,想给贺白帆发个消息,告诉他下午可以拍摄。但点开聊天框,看见贺白帆的转账,想起昨天晚上贺白帆满脸雨水的样子,还有段小凡那句“我感觉那男的不太直”……又莫名地,觉得有些别扭。
尽管他不相信段小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