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拨开密集的芦苇荡,觉得自己恍然回到了多年前军校的负重十公里越野。
“啧,这都被查出来了吗。”因为身下的人背得很不稳,谢南湘也晃晃悠悠的,伤口被挤压摩擦时有些痛楚,只是他仿佛毫无所觉,双眼里甚至还有些笑意。
“……这种事上海站还有谁不知道吗?”
谢南湘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凝重地道,“我知道你有时候在跟踪我……但我去找她聊天的时候你不会都在偷听吧……”
“很遗憾,我一开始以为你们只是假装在无聊地聊天,实际上是为了传递不可告人的情报,但听了几次之后,我发现你们的确很无聊。”
“那我平时洗澡的时候,你应该也没有偷看吧……”谢南湘低声说道,双眼似乎因为疲倦而半睁半阖。
夕阳下的芦苇荡,漫天飘絮,他恍惚间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美,在这个世界,美丽这种概念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不过他想起有个女孩似乎很喜欢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他觉得应该带她来看一看。
肖然浓密的眉毛如飞刀般扬起,他喘了口气,紧了紧背后快要滑下去的家伙,嘲讽道,“你那几斤几两肉,我在军校的时候难道还没看够?”
“说起来,我挺怀念那个狗日的军校的……”谢南湘闭上眼,声音沉沉的像是夕阳时刮过芦苇的风,“每天累得都像一条狗,回到宿舍里还要听你们几个打呼……老周是打呼最响的,黑皮的脚最臭,一脱鞋,整个宿舍都受不了……你又有洁癖,拽得跟大爷似的,连床都不让人坐一下……好多年过去了啊……老是凑不齐人……什么时候聚一聚喝顿大酒……”
“老周两年前就牺牲了,黑皮去年也走了,他开的飞机失控了,为了不掉进城里就没跳伞,最后坠毁在荒地里。”肖然平淡地说道,他目视前方,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眶是不是红的。
“哈……这群短命鬼,竟然比我死得早……”
“当年你吃不起饭,是我借的你五块钱,在你还上之前,还真不能死。”
“呵……”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没有回答。
肖然像是被他的笑声激怒了,咬牙切齿道,“姓谢的,你知道我根本不想当特务!我申请调到上海站就是为了亲手杀了你!你跟我交个底,你究竟有没有……”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声音了。
于是他沉默了,却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将背后的人往上掂了掂,拧着眉头,支撑着身后人的重量,穿过一片又一片的芦苇荡。
肖然的运气向来不是很好,但这一次,借由□□与芦苇荡错综复杂的地形,追兵竟然真的被他们甩掉了。
更幸运的是,走出芦苇荡后没过多远,他找到了自己开来的那辆车子,这是活下去的第二步。
肖然却依然没能松口气,他将谢南湘放进后座,探了探他微弱的脉搏,拿出急救箱简单地给他的伤口做了压迫性止血和包扎。
谢南湘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他费劲地在给他处理伤口,脸庞苍白得仿佛透明,薄唇却微微抿着笑意,“别瞎忙活了……”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时候战时医院全都崩溃了,走廊和过道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重伤员,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每天死得人都难以统计,别说治疗了,连基本的药品都已经消耗殆尽了,或许都撑不到紧追不舍的锄奸队找到他之前。
肖然眉头紧锁,他当然也想到了这点。
医院不能去,而以他简单的医疗手段和药品,根本无法让谢南湘活下来,除了必要的安全场所之外,他必须第一时间接受治疗,还需要磺胺……想到这里,他猛然想到了什么!
“或许有一个人有办法。”肖然飞快地绕到驾驶室上车,发动车子。
谢南湘一怔,然后他的表情便僵住了。
自从中弹负伤以来,哪怕随时就会迎接死亡,谢南湘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任何能让他在乎似的,可是听到肖然的话语后,再也没了先前孤身一人突围时的沉稳与冷静。
“不许去。”他冷冷地道。
“为什么?”
谢南湘垂眼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声音淡淡的,“都要死的人了,别给人家添麻烦,到时候弄一地血,尸体都不好埋……”
“我会拖地,也会埋坑。”肖然也淡淡地答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南湘用尽剩余的力量踹了他驾驶座的椅背。
“哦。”
“姓肖的,我说不许去。”谢南湘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不是他快死了,他一定会把前面的驾驶员拖下车再来一个雷霆抱摔。
肖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他言简意赅地说道,“闭嘴。”
谢南湘急得头上冒汗,“是,锄奸队的手伸不进傅公馆,但你有没有想过,租界里头都是东洋人的耳目,你不是一直说战争要让女人走开吗,你这是拖人家下水……”
肖然从后视镜瞟了他一眼,见他苍白的脸上微有了血色,似乎看起来比方才要有精神多了,“没事儿,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压身,她和傅家早就把东洋人往死里得罪了,也不差你这一笔。”
谢南湘感到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