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来,道:“安置妥当了?”
李程知道他的意思,答道:“是,娘娘已在燕喜堂歇下了。”
“嗯,”他回过头去,又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丛青竹看了起来,青翠的竹叶上堆着积雪,仿佛下一刻就要簌簌而落似的,李程也不知那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他拿着拂尘守在旁边,静静地侍立。
很无趣。
楚洵觉得这么站着很是无趣,可他又不知该做什么,但他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并尽力使自己不被那些低落的情绪影响。
外面有风吹过,竹叶便瑟瑟抖动起来,将积雪簌簌抖落,发出轻微的声响,让他想起从前的庭院中,那一丛竹子,竹枝细长,几枝扭在一处,纠缠着成了长鞭的模样,挥动时会发出尖细的呼啸之声,若抽打在皮肉上,则会现出一道道红色的印子,顷刻间便充血,肿得老高,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消退。
若不是因为你,本宫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本宫生你有什么用?
便是一条狗,也懂得摇尾乞怜,养你这么大,你连个笑都没有,本宫欠了你的?
你知错了吗?
知错了吗?
知错了吗?
她每问一句,竹鞭便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女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看他的模样仿佛在看毕生的仇人,恨他入骨,素日美丽的容貌变得狰狞难看,用刺耳尖利的声音叱骂他。
你有什么用?
你连废物都不如!
……
楚洵闭了闭眼,掌心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收回手,这才发现手掌被窗棂上的木刺划伤了,渗出殷红的血来,他满面漠然地盯着那伤口看了许久,才握紧了手,再次看向窗外的青竹,道:“把它都砍了。”
李程冷不防听见这吩咐,愣了一下,楚洵已转身大步走开了,真是无趣,他心想。
这宫里的一切都是这么无趣。
他出了后寝殿,脚下步子一顿,转身又去了燕喜堂,院子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见了他来,慌忙行礼,楚洵没理会他们,径自入了庭院,殿门口有一个宫婢正站在那里候着,楚洵想了想,才记起她是坤宁宫的人,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行礼,然后问道:“皇后呢?”
碧棠连忙道:“娘娘在里面睡下了。”
楚洵嗯了一声,推门而入,绕过屏风,果然见那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呼吸均匀平静,睡得很安稳,他在床边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苏青霓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很好。
楚洵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盯着床上的人,开始说话,在心里说话。
这是他从前养成的习惯,他五岁的时候随母妃入玉泉寺,受罚时,常常会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被关久了,一开始他会对着空白的墙壁,想象着墙壁是另一个孩子,与他说话,想象着对方的回应,也算是自得其乐。
但是后来被张太妃发现了,楚洵自言自语的模样把她吓了个半死,觉得他是被鬼上身了,便告诉玉泉寺里的那些师太们,她们会把他绑起来作法,给他喝符水,用蜡烛烧他的头发,据说这样可以驱鬼。
师太们的手段层出不穷,鬼终于被驱走了,楚洵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他不再对着白墙或者某一样物件自言自语,他学会了在心里说话,就比如现在。
他对着熟睡的苏青霓,在心里骂了一阵张太妃,又骂了一阵太后,还骂了把皇位传给他的先帝,而苏青霓一无所觉地继续沉睡着,如同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楚洵骂得舒坦了,心里十分满意,他想,皇后或许是这个宫里,唯一一个稍稍顺眼的人了。
她不同于那些死物,虽然不会回应,但她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一个人。
楚洵靠在椅子里,一手支着头,盯着苏青霓又打量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想,若是她能有点反应,那就更好了。
就如心有灵犀一般,床上的女子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苏青霓看见床边坐了一个人,起先以为是碧棠或者晴幽,岂料定睛一看,竟然是楚洵,吓得她睡意顿时一扫而空,睁大了眼睛,惊道:“皇上!”
楚洵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皇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