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枝已经好些天没见过方里正,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些不确定。
结果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方里正消瘦得颧骨凸出,满脸倦色,活生生像是被人给吸了精气神儿。
“你咋成这样了?”
因为大方村格外信服她的缘故,几乎和疫情绝缘。
何翠枝怎么也想不通,她下意识用眼神询问方老太太。
他们几个这些天注意力都在县城,也疑惑着呢。
好在方里正很快就开了口:“都是粮种给闹的……”
为了能最大程度收获,大梁朝的粮种都是由朝廷每年培育,再往下层层下发。
今年也该如此。
可是疫病缘故,庆林县这两天才派人去领粮种。
结果属于他们的粮种被府城分散给了其他县。
庆林县的人顿时不干了,要闹!
可是府城一句“古往今来,疫病区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再去种粮?你们就是告,我们这做法也合乎情理,想要粮种啊?行,等着吧……”直接让他们失了声。
庆林县的人哪里等的了?
本来疫病就让播种晚了好几天。
再等,这一季就完了。
他们苦求府城的人,可对方视而不见,还棍棒加身驱逐。
庆林县的人带着满身伤回来,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直接让庆林县所有人怒了。
可是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对方是一洲之守。
整个庆林县将近五十个村,全都陷入了绝望无助里。
唯有大方村和葫芦村还算好些。
葫芦村向来不种地。
而大方村因为有个豆制厂,村里人还有嚼口。
想到这儿,方里正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问:“翠枝婶儿,咱们村的豆制厂还会开吧?”
疫病时,不管是豆制厂还是县城铺子,都不景气,他害怕……
何翠枝看着方里正巴巴的眼神,兀地想起昨天晚上豆制厂给她留下格外整洁干净的印象。
总算知道缘由了。
她抿着唇,道:“咱们村的豆制厂不会关门,你放心吧。”
方里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何翠枝看着方里正佝偻许多的背影,心情逐渐沉重。
庆林县可是数万人命啊?
竟是一点粮种都不给!
闵!洲!洲!守!
何翠枝青筋绷起,望着大方村的天,眼神渐渐狠厉。
彼时,县衙。
看到明县令又揉起了额头,主薄站起身,坚决地拿走他身前的信件:“大人,你从醒来到现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明县令摇头苦笑:“庆林县数千户,将近三万人,不解决这粮种问题,我根本睡不着。”
他没想到洲守那畜生竟然在粮种上面做文章,只可恨他无能庇护庆林县百姓。
主薄咬牙:“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拿新收的粮食做粮种。”
明县令摇头:“不可!”
大梁起初实行朝廷派发粮种政策时,有人贪污做手脚,被陛下发现后,直接诛了九族。
雨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把刑场的血洗去。
粮种是大梁的红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即使是闵洲洲守扣下粮种,也是以疫病区这正当理由。
他不是没想过上折子通明情况,让朝廷再为庆林县下发粮种。
可时间太长,庆林县这一季的粮食收成必定极差。
更别提洲守畜生肯定会阻拦。
明县令想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条生路。
庆林县众志成城在疫病手中护住性命,却要毁在这些恶人手中吗?
明县令愤怒极了,可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
他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长剑上。
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
——只要你进火海……我就放过……
他站起身,朝长剑走去。
手指触碰到长剑。
主薄毫无所觉,他正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让明县令休息。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由远及近:“大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去找大方村的何翠枝,她一定有法子。”
是县丞。
“啪嗒”金属坠地声骤然响起。
本被县丞吸引,急忙去迎他的主薄下意识回头。
就看到明县令脖颈上有一道血痕,他大惊:“大人?”
然而明县令哪里顾得理他,直接走到县丞面前:“你说什么?”
县丞也注意到明县令脖颈上的血痕,可是对上明县令亮得惊人的眼睛,只能先回答:“何翠枝,给葫芦村种子,让葫芦村也能种地的何翠枝啊大人。”
他像是怕这一句话不够,又补充:“何翠枝能拿出来适合葫芦村的种子,说不定也能拿出来和朝廷派发粮种一模一样的种子呢?到时候我们只要闭紧嘴巴,偷梁换柱,谁也……”
明县令猛地抬手:“噤声。”
县丞见状,立马捂住嘴,看到明县令眉宇间的死寂逐渐消退,他紧绷的心落下,静悄悄地等着回应。
“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