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说起来有些尴尬。
苏煜扬垂头领了命,说完剿匪事宜,宫人进来换了茶。
赵誉换了个轻松些的口吻,道:“朕记得爱卿喜饮这金骏眉,没错吧?”
苏煜扬感激地站起身,便要伏跪下去叩谢,赵誉摆了摆手:“不必拘礼。”
苏煜扬拘束地坐了,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赞道:“口感甘醇,乃是上品。”
赵誉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如今君臣之别,是不可能再把臂言欢的了,身体后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道:“爱卿这趟北上,恐月余不能回京了。朕放你两日假,好生安顿一下家中。”
见苏煜扬又要起身谢恩,赵誉蹙了蹙眉头,道:“苏贵人下月生辰,爱卿不在京中,若想一见,朕可安排……”
苏煜扬跪了下去。
伏地叩首,缓缓道:“微臣惶恐。”
赵誉抿住嘴唇。看那俊如朗月般的男人伏跪地上,垂目沉声道:“小女自幼送往乡野,长于奴婢之手,顽劣愚钝,今侍奉御前,微臣每每想到,便忧心难眠,惶恐不已。蒙皇上不弃,多有眷顾,微臣已感激至极,不敢多生妄念。六品贵人非要事不得传见家眷,唯今不过小小生辰,微臣岂敢僭越?”
小小生辰……
赵誉眸光寒凉,想到那人儿被掌嘴后伏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他亦有女儿,从小到大,哪年生辰不是穷奢极侈大肆操办?
可换在苏煜扬口中,她却是那样微不足道,那样卑若尘埃。
赵誉心里不知如何,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女人,哪怕出身再如何卑微,也是他的人。何时轮到给旁人轻贱?
赵誉沉着脸没有说话。
苏煜扬久久跪于阶前,不叫起,他不敢起。
赵誉默了片刻,扬了扬手:“爱卿跪安吧。”
苏煜扬口称“万岁”,躬身退了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飘了大雨。随侍上前替苏煜扬遮了伞盖,“三爷,没什么事儿吧?皇上怎把您拘了一个多时辰?”
苏煜扬沉默着。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何尝不想见一见亲骨肉,何尝不想送她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心?可他不能!
进了宫,便是一辈子的桎梏。行差踏错一步,就递了把柄给人,要被人说嘴一辈子。
回到承恩伯府,天已黑了,王氏焦心候了一天,一家人都聚在福寿堂,承恩伯苏瀚海叹了口气:“不过是吩咐几句剿匪计策,不必如此忧心。”
苏老夫人抿唇不语,王氏抹了抹眼睛道:“父亲,煜扬从没试过领兵,媳妇儿听闻那边势头很乱的,多少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去都是无功而返,这回皇上突然点了个文臣做统领,能不能胜暂不提,只怕他那绵柔性子,在兵营里给那些大老粗欺负。”
林氏笑道:“弟妹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老三不在,才见你关心他两句。不过弟妹你别急,这回做副将的是齐小将军手下刚提上来的副统领,他跟随齐将军父子征战多年,是有经验的。”
王氏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忧心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齐小将军的妹子齐嫔,比咱们福姐儿品阶还高一级,她兄长又素有功绩,如今却把他手里得力的人调用到三爷麾下,他会不会多想?再者军中那些人都是各有山头的,我只怕三爷到时孤立无援,苦水只能自己咽。”
就听外头含笑的声音传进来:“我哪有你说得那样没用?”
苏煜扬笑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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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屏和齐嫔前来探望福姐儿,这两天福姐儿躲在春宜轩,一直不曾出门。太后将她晨昏定省免了,众人不免猜测良多。
福姐儿受罚的事只限于凤凰台上下知道,消息被紧紧锁住,其他人无从知晓。齐嫔便邀了郑玉屏一块儿去探望,彩衣笑着推说福姐儿染了风寒不宜见客,齐嫔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一般,谁会在意这个?今儿不见妹妹我是如何不能安心的,你且让开,我自个儿和她说!”
推开彩衣就跨了进去。
她位份高于福姐儿,旁人亦不敢去栏,郑玉屏迟疑想劝,心里到底是想知道原由的,便也跟了上去。
福姐儿长发披散,正倚在帐里看书。她脸上的淤青还没消散,隐约可见几个发青的指头印,嘴角伤口结了痂,有些难看的落在唇边。若齐嫔果真进来看见,自己受罚挨打的消息传出去,届时人人知道她不受太后待见,都来踩一脚,还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
曼瑶在内飞快地遮了帘帐,笑着走过来迎道:“两位小主万福,实在不巧,我家贵人刚歇下,昨儿进山染了寒气,咳嗽了一晚上这才睡下……”
言下之意是不想人打扰福姐儿。郑玉屏扯了下齐嫔衣袖,示意她还是不要硬来。
齐嫔浑不在意地一笑:“妹妹既病着,我更不能安心了。你不必管,我瞧妹妹一眼,就瞧一眼便去。”
说着就朝前走上来。
曼瑶面色一沉,浑如一道立柱般横在她面前不动。
“小主,我家贵人实在不方便……”
齐嫔眸中寒光一闪:“你这是何意?”她自幼在家习武,岂会被一个奴婢拦住?
伸手一推,就把曼瑶推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