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说:“皇上偏宠贵人,一则是贵人自己的能耐……能得君上欢心,二则贵人身后还站着皇后,皇上不想皇后的地位被任何事动摇,也不想苏家如今的风头被任何世家盖过。”
福姐儿眸色浓重起来,隐隐觉得,郑玉屏就要替她解开疑惑了。
郑玉屏呷了口清茶,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裙子上的褶皱,道:“皇上尚在潜邸之时,得苏冷秦林四家襄左,最终问鼎龙座,秦家在永和三年涉卖国重罪,阖族问斩,如今林家势头最劲,于南疆有守护之功。苏家与林家乃是近族,两姓多有交叠,是密不可分的关系。镇远侯府尚主后,前途已然停步。皇上在位十五年,前朝旧势逐渐肃清,新的世家崛起,隐有取代旧年四族之势……”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福姐儿没有打断,认真的听她分析目前的朝堂形式。从来没有人与她提及过这些话,她也从来不懂政治的复杂。当年秦家是如何没落已成了众说纷纭的猜测,没人知道内里到底经过了什么。她不过是被苏家送来固宠的美人儿,说好听点,是皇后的助力。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代人生子,供赵誉寻欢的玩意儿。分明根本不曾信任她,当她是一家人,却在看过她这张过分明艳的脸蛋后,愿意冒险地将她送入宫里。对这样的人,苏家怎可能教导去看清形势?
她最好什么都不懂,最好大字都不识,最好未曾见过世面,愿意为了苏家画下的大饼许下的承诺而毫无保留的用这张脸,这个身子,去取悦赵誉。
郑玉屏缓声道:“偏宠贵人,就是偏宠皇后。一则,需念着林家的战功和苏家旧年的恩情。二则,需稳定后宫,不将现有的格局打破,因此非保下贵人和皇后娘娘不可。三则,贵人容貌昳丽,是宫中最拔尖的人,早已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保下贵人,做出偏宠之势,才能真正护住徐贵人腹中那个孩子。”
福姐儿瞳仁陡然放大了几许,白净柔嫩的面色微微变化。
赵誉为了不叫旁人在意徐贵人,所以有意偏宠于她,叫她做了那招人的靶心,以保徐贵人顺利生产……
福姐儿身子僵直,想对郑玉屏笑笑,嘴角咧了咧,却根本笑不出。
郑玉屏将茶杯朝她身前推了下,凝视她双眸,浅淡地笑道:“现在,贱妾可以回答贵人的问话了。”
“贱妾之所以知道贵人床下有物证,是因为,贱妾参与在此次诬陷贵人的行动中。当日贱妾提醒徐贵人裙上有粉尘,是受人指使,不得不从。”
她神色坦坦荡荡,没半点做下阴鸷事该有的愧疚不安。福姐儿回过神来,蹙眉回望着她:“那你为何又要救我?提醒我宫人将东西拿开?”
郑玉屏抬手,越过桌子,轻轻抚了抚福姐儿头上的步摇,答非所问地道:“贵人头上的步摇真好看,是皇上赏的吧?”
她也不理会福姐儿是否回答,垂下眸子黯然地道:“贱妾也想皇上能够多瞧贱妾一眼,允贱妾戴上只有高阶妃嫔才能佩戴的凤翅步摇……”
福姐儿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她话中含义:“你仍想投靠娘娘?”
郑玉屏长长叹了口气。“谁叫如今娘娘是皇上最需要的人?说句不敬的话,若是娘娘……届时各宫争斗,朝中亦会大乱……目前战事未停,皇上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福姐儿咬了咬牙:“你当着我面前说这种话,不怕我向娘娘告你?”
郑玉屏闻言笑了笑:“贵人不会的。贵人被迫进宫,被迫与心上人分离,贵人难不成真能和娘娘一条心么?”
福姐儿变色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阵急乱的喧哗。
彩衣快步冲了进来,面上泪痕涟涟:“贵人,不好了!娘娘……娘娘没气儿了……”
福姐儿悚然一惊,站起身来,身侧有人比她更急切,郑玉屏几步冲到门前,见福姐儿还愣怔着,急道:“快!快去坤和宫!”
福姐儿和郑玉屏联袂从妍宝宫出来,来不及等肩舆,小跑着就朝坤和宫去。
坤和宫里里外外站着许多太医。大殿隔着一张巨幅富贵牡丹织锦屏风,赵誉负手立在外面,听见通传,回过头来。
福姐儿瞧见他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他穿着上朝的明黄九龙袍服,头上束着金冠,双目赤红似乎一夜未睡,转过头来的时候,眸中冰冷狠厉之色不曾退去,瞧来凌厉得骇人。
瞧清楚了来人,他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福姐儿和郑玉屏施了礼,立在他三步之外朝屏风里头张望。屋里忙乱成一团,一时找不到人问情况,福姐儿手心微潮,紧张得心跳如鼓。旁边的郑玉屏并不比她好过,手里攥了只绣花手帕,已经握得微湿,时而偷觑赵誉的神色,时而关切地看着屋内。
一旁沉默的赵誉开了口:“你进去吧。”
福姐儿直觉就猜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转过脸来朝他感激地颔首,提着裙子忙冲了进去。
苏皇后面上没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发白,岳凌和董冰跪在床前低声啜泣着。张嬷嬷眼睛泛红,接过医女手里的药用汤匙喂往苏皇后口中。
可是苏皇后已经无法张口吞咽,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了枕上,衣襟上也落了淋漓的水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