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被带回了崔府。
崔道之将她丢在柴房里,着人看着她,自己则回房,叫赵贵卸掉身上的铠甲。
赵贵观察着崔道之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并不像发怒的样子,然而身为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他却明显能察觉到崔道之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这是怒极了才有的模样。
赵贵立即跪下:“二爷息怒,是奴才疏忽。”
他没料到,那丫头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好似什么不懂,私下却时刻谋划着逃走。
时机、路线、钱财,她全都考虑的明明白白,并且准确实施,若不是二爷回来的及时,还真叫她给溜了。
听他告罪,崔道之只淡淡斜撇他一眼:“此事等回来再说,老夫人呢。”
赵贵:“在东院上房里呢,大奶奶和茹姑娘都在那儿,二爷不知道,老夫人听说您打了胜仗,喜得跟什么似的,想着去祠堂说给老国公听呢。”
崔道之解衣的手一顿,赵贵也即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如今的崔府不是当初的国公府,没有祠堂,崔家的爵位也还没回来,老国公也只能被叫老爷。
他的话相当在揭崔家的伤疤。
“二爷……”
然而崔道之却没说什么,一抬手,转身到后头沐浴。
等出来后,他换上一身鸦青色窄袖长袍到老夫人那里去。
还未进去,便见一个五六岁,梳着双丫髻,面容雪白的小姑娘从里头出来,见了他,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眨了两下眼。
大奶奶从后头出来,见着崔道之,想到亡夫,一时感慨万千,对小姑娘道:“茹儿,这是你二叔。”
崔道之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崔茹张嘴‘啊啊’叫了两声,崔道之听懂了,拍拍她的背,道:
“好孩子。”
—
西院的柴房里,秀秀抱膝蹲坐在柴堆上,不言不语。
日头一点点落下,阳光透过门窗照在地上,而她则坐在阴影里,她觉得有些冷,起身往亮堂的地方挪动,发现自己的脚已然发麻。
踉踉跄跄走过去坐好之后,秀秀身上才有了一丝暖意。
她被扔进这里已经快五个时辰了。
饥饿和疲累折磨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秀秀想找自己的包裹,拿出里头买的干饼吃,却发现包裹不在身边,她不放弃,又在柴房里四处转悠,希望能找到吃的,很显然,这属于异想天开。
最后,她拍着门冲外头喊叫,却半点回应也没有。
喊了小半个时辰后,秀秀终于放弃了,倚在门框上闭眼歇神。
她不知崔道之会如何惩治自己,是像那位车夫所说的那样将她送狱,还是在家里鞭打她,亦或是像如今这样,打算将她关在柴房里饿死。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起先被抓回来时,她很是恐慌,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反而慢慢开始镇定下来。
她想回家,这没错,她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无论是何结果,她都没什么遗憾。
只是……她想起爹娘,眼眶微红,半晌之后,抹了把眼睛,走到柴房西墙角的水缸旁,用水将自己的脸洗干净。
收拾妥当后,秀秀重新坐回柴堆上,静坐片刻,开始轻声哼唱家乡的歌谣。
清亮婉转的歌声慢慢从她嘴里流淌出来,让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回到了河州。
她在郑伯家摘桂花,在巷子里跟雀儿比着放风筝,给她的鸡鸭鹅搭建小棚子,坐在爹爹肩头跟他和娘亲一起去赶庙会……
唱着唱着,秀秀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感恩自己遇见崔道之,没有他,自己当日可能已经被活埋至死,可是同样,她又痛恨自己遇见他,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经历这可怕的一切。
没有遇见他,她会喜欢上别人,像父母希望的那样,同那个人成亲,生子,等到老了,就坐在家里的柿子树下,跟孙辈们讲故事,然后安安稳稳走完这一生。
她真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
秀秀声音哽咽,有些唱不下去,拿袖子去擦眼泪。
门外,崔道之听着里头的歌声,下意识脚步一顿,唇角微抿,不知在想什么。
身旁的赵贵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十分有眼力的没有吭声。
等到里头没了声音,崔道之方才叫人将锁打开,抬脚进去。
秀秀正坐在柴堆上发呆,听见动静,不自觉起身,望着崔道之带有压迫感的身影一点点向自己靠近,手指攥起衣裳,半晌之后,又重新松开。
到了此刻,她再害怕也已经无济于事,不如安然处之。
崔道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略显阴沉的目光落在秀秀身上。
“你是活够了,想迫不及待找死。”
淡淡一句话,气势却威严无比,叫秀秀仿佛闻到他从战场上带来的血腥味。
秀秀蠕动着嘴唇,也不下跪,脊背挺直,轻声道:“……我想活。”
崔道之的眉头一皱,一旁的赵贵一招手,后头便上来两个婆子,将秀秀按着跪下。
秀秀突然不知犯了什么横,许是知道自己这趟应当活不成了,开始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