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座,可仅仅因为你皇兄一次莽撞自大的御驾亲征,梧国就整整损失了三座城,为君者当止戈爱民,为民者当安居乐业,这才是人间大道,可他轻信奸宦,让十几万人深陷战火,妻离子散夫死父亡,你配跟我谈什么尊卑伦常?”
杨盈委屈无措:“可是那不管我的事,我从小在宫里,什么都不——”
“但只要你姓杨,这事儿就跟你有关!你虽然在冷宫中不通政事,但你凭着杨家的血脉,享受着普通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你虽然不受重视,但你作为公主,年例也至少有五百贯,但你知道吗,那些陪你皇兄战死沙场的人,他们死了之后抚恤金才只有一贯而已!”
话到此处,宁远舟想起自己带着的另一个小姑娘
她的亲哥哥也是这样葬送在天门关,从此她才举目无亲。
杨盈不敢置信:“真的呀?”
屋顶下方的众人闻言,也都神色沉重了不少。
“梧国建国不过五十年,这些百姓没受过你们杨家多少好处。是,你可以怕死,你可以逃,但如果你身陷安国我们这些人都活不了!杨盈,请你记住了,整个使团上至我和杜大人,下至马夫内侍,他们之所以愿意拼尽性命陪着你去,他们不是因为愚忠,也不是为了加官进爵,他们只是为了让两国百姓少陷战火,为了那些战死沙场却被泼上叛徒脏水的天道兄弟们洗清冤屈而已!你们说是不是?”
下方的众人山呼般响应:“是!”
宁远舟平复着情绪:“你说你不甘心,你想逃回京城,你想回去问个明白,你想问凭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血染战场的百姓们他们有没有甘心,他们有没有问过凭什么?你给使团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药剂过量,他们都可能死在你的手上?”
杨盈哭着看着宁远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宁远舟:“阿盈,哭是没用的,你既然做出了决定你就得坚持下去,你就没有退路了,安国之行固然波橘云诡,但你只要从今天开始,坚定内心,发奋图强,我跟使团所有人一定跟你同生共死!”
“......真的吗?”
宁远舟抬手扶住她肩:“你远舟哥哥用性命跟你担保。”
杨盈眼神终于坚定了一些:“那我发誓,以后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一定会坚强起来的!”
宁远舟眼中露出欣然:“好。”
......
宁远舟好不容易说通了杨盈,她毕竟犯了错,又给她安排上了一顿手板。
任如意在房里打杨盈手板,宁远舟在外边,面上没什么动静,却于心不忍地握紧了拳。
等到处理完杨盈的事,宁远舟刚要回房,就瞥见隔壁的窗户和门还开着,白怜正趴在桌上,压着本书,似乎睡着了。
他脚步一滞,压低了脚步声走进去。
她似乎很喜欢白衣,他从认识她开始,就一直见她一身雪色,此刻安静睡在桌前,仿佛披着一身霜雪。
想着她身体娇弱,宁远舟拍拍她肩:“阿怜,醒醒,别在这儿睡,等会儿再着凉了。”
白怜迷蒙着睁开眼,支起身体:“哥哥?”
她一睁眼,宁远舟就发现了她眼眶是红的,她起身后,那书的纸张上还留着被水滴浸过的皱纹。
她大约是一个人在这儿哭睡着的。
至于她为什么哭,宁远舟倒是猜出来了。
先前他在屋顶上和杨盈说的话,白怜大约也听见了。
她是想到她哥哥了吧?
宁远舟心中隐有叹息之意,放轻了嗓音蹲下身,和坐着的小姑娘拉近了距离:“方才可是难过了?”
白怜:“哥哥,我不懂,既为君者不贤,不能为黎民带来益处,反引祸患,又为何要尊崇听命于他?”
少女抬眸,是满目的不解与难过,那眼眸彷佛一汪清泉,照得人心神一颤。
宁远舟叹了一口气,刚哄完一个,又要哄一个:“阿怜,世上的事总不会那般简单,也总会有无法改变的事,梧国虽是杨氏的江山,但同样是千万梧人的家园,哪怕不提忠义,若要倾覆朝野,动轴伤筋动骨,苦的也不过是百姓。”
白怜垂眸。
可除却生老病死无能为力,她什么都不相信。
她要做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达成。
白怜嗓音轻飘飘的,同以往一般温柔,又好似有些不同:“哥哥......很讨厌打仗吗?”
宁远舟一顿,隐约觉着她情绪不太对,低头去看,又只对上一双依赖又清澈的眼眸:“世上有几人会喜欢这般血流漂杵的事?”
白怜:“可是哥哥,阿怜所见不多,你们口中的安国国主如此好战,书中也有许多君王挑起战火的故事,那将来呢?那,其他国家的国主呢?”
宁远舟自然知道这一点。
少女抓住他的手,不是单手的那种牵,而是双手,极具依赖性地抓着他:“那哥哥,我们还会面对这些事吗?”
白怜眼神忧愁:“若是有人将天下一统,也当能争得数百年寒暑的安宁,便不会再有这般战火了吧?”
宁远舟沉默一瞬,才开始和她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