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
而叶小楼再也难以抑制手刃妖物的兴奋,呵呵哈哈地仰天长笑。
屈突宜则从自己衣袖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咕嘟喝了一口。
奇迹出现了——此前屈突宜和李好问他们一样灰头土脸,头上脸上到处是伤口和血迹。他饮下这瓷瓶中的液体之后,脸上的伤口开始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
屈突宜又从衣袖中取出小小一方洁白的丝绸帕子,在脸上、脖颈处、耳后、手背等处一抹,不仅血迹不见,就连灰尘污渍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屈突宜瞬间还是那个屈突宜,清癯矍铄,风度翩翩,颏下留着一小撮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
李好问:……!
但他随即又想:屈突宜肯定不会吝惜这点疗愈药剂和美颜神器,这下可好,刚刚虽然经历了一番奇险,但自己好像也没受什么损失,也没惹来什么麻烦。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卓来。
李家的门板“吱嘎”一响,早先出门去采办日常用品的卓来开门进院。这少年一眼就瞥见他家郎君仰面朝天,躺倒在院内,身边有一大滩血迹;另外还有两个成年男子停留在院中,其中一人满脸满脸是血……
卓来反应极快,尖叫一声直冲至院外。
片刻后,敦义坊十字街用来报官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
待一切平息之后,李好问终于有机会与叶小楼和屈突宜坐在自家中庭的花厅中,复盘刚才那件“时乾兽”案。
屈突宜拿出那枚圆筒状的计时法器,向李好问与叶小楼展示。
“这是敝司的玄字号法器之一,名叫‘回溯之轮’。它的功用是将一定范围内的生灵带至建中四年,那个极度混乱、极度不祥的长安之夜。”
李好问屈指一算,建中四年是公元783年,距现在大中二年刚好六十五年。
建中四年发生的泾原兵变,主要原因当然是唐德宗剪除河北藩镇时操之过急,处理不当。但直接原因是朝廷不肯发饷,大伙儿没钱,因此泾原镇大军哗变,攻向长安城,德宗皇帝仓促逃离。而一群为了财帛不惜性命的亡命之徒让这座大唐的辉煌都城成为一座可怕炼狱。
“在那一夜,我们不必担心祸及无辜。”
李好问揣度屈突宜的意思,认为对方可能是在说:那一晚,长安城里已经没有“无辜”。
“每一次都只能带到那个时刻吗?”李好问好奇地问。
“这一枚回溯之轮只能带回建中四年。它是司内最常用的一枚。”
言外之意,诡务司还有指向其它时间点的回溯之轮。
“敝人刚开始时抱着避免误伤无辜的心态,将李郎君和那时乾兽带去了建中四年。本想召唤本司一两名下属赶来助阵,但见长安县叶帅赶到,我认为叶帅完全有实力对付那妖物,所以没等待敝司其他下属,而是直接邀叶帅与李郎君再次前往……”
“这枚回溯之轮只能连续使用两次,两次之后就必须送回诡务司库房进行重置处理。”
“如果连续使用第三次,我们将永远留在建中四年。”
“但敝人确实没有料到那妖物竟能在那夜召唤上万群鸦,一起发起攻击,令叶帅与李郎君陷入险境,实是敝人错判的缘故,敝人郑重向两位道歉。”
屈突宜从坐榻上起身,双手一拱,向两人深深行了一礼。
叶小楼摇摇手:“我无妨,本就是吃公门这碗饭的。倒是李郎君被卷入此事,确实比较倒霉……不过,屈主簿,我听你说过,李郎君要加入诡务司?”
叶小楼又一次叫错屈突宜的姓氏,这位诡务司主簿的眉毛立即跳了跳,使劲按捺住不快,开口温言道:“是呀,自从郑司丞不幸遇害,我等日夜期盼,能有一位继任司丞尽快入主。”
这回轮到叶小楼惊讶了:“他?这小……”
看叶小楼的口型,应该是想说“这小孩”。
叶小楼二十四五岁,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刚才在险境之中也将一柄障刀武得虎虎生风。他能够在这样的年纪便荣升长安县不良帅,应当在侦办案件方面有很过人之处。
而在叶小楼眼里,李好问这样的人物也很典型:五官精致俊秀,气质华彩出尘,但是身材中等,四肢不够壮实,手上也没有练刀练射磨出的茧子……这一切都说明李好问是个自小娇生惯养,不稼不穑,无拳无勇,靠着家族荫庇上位的纨绔子弟。
刚才那场激战中培养出来的战友情谊瞬间消磨殆尽,叶小楼满脸的错愕一时间转为酸涩,他垂着头低声道:“出身显贵的大族子弟,真就这么容易一步登天吗?”
李好问连忙摇手:“叶帅,误会了。在下可不是什么继任司丞……”
屈突宜却将叶小楼的情绪尽收眼底,又加了一把火。他委委屈屈地继续开口:“可惜啊,李郎君谦让,怎么都不肯接受这个职务。我等虽然有心,但如今却只能尝试邀请他暂入诡务司,不任任何司职,只先代理郑司丞手中的部分司务……”
李好问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身穿浅绿色官袍的屈突宜,心想:屈突主簿,你这份茶气,和身上的服色还真有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