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浮动,谢清砚难得怔忪了片刻。
在这期间,他的手腕处被人再次被人轻轻按住,压着经脉微下陷。
不似先前隔着衣袖把脉,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指尖落在肌肤上的触感,带来阵阵诡异的酥麻。
谢清砚凝眉垂眸,视线一寸寸落在那只软玉般白净的手上,抬目向上,雪肤魅颜的少女双眸专注认真,眉间轻轻蹙着。
不是幻觉。
几息后,檀禾收回手,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脉象虽弦弱滞涩但好在已经慢慢平稳了。
她眼睫轻抬,目光迎向正望着自己的男人,不闪躲也不回避,淡声告知:“你身上的毒已经开始蔓延了,恐怕就剩这一年时间。”
内室安静,只有她的温言细语响起。
谢清砚那双深眸里,似乎闪过一丝不出意外的了然,不过很快被掩盖。
冯荣禄与黄雀的脸上却是登时煞白,露出难以置信神色。
“敢问女郎可还有医治的法子?”冯荣禄虽也这毒无解,可还是不死心急切问道。
檀禾沉默半晌,方道:“只有一种,以毒攻毒。”
她解释:“有种剧毒名为血蚀引,与冥霜不相上下,但它却可顺着冥霜循行的方向侵蚀嗫噬,两相汇聚于心脉时,再施针引导,最后取心头血将血蚀引引出。”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有些毒也亦然。
这其实与练蛊是一个道理,任其争相缠斗,厮杀夺予,最后剩下来的便是最厉害的蛊。
血蚀引毒性虽霸道可怕,但胜在只要能掌握好它到达心脉的时机,便可以取出。
这是师父想到的办法,可她的身体早年间在万虫窟被侵蚀的溃败不堪,五脏之气,早已绝于内,根本承受不住血蚀引的威力。
两种天下奇毒齐聚体内,短时间内势必会加速摧折人的身体,便是铁骨铜心之人也难以忍受,只怕还未分出胜负,人就已生生痛死。
谢清砚半晌静默不语,他看一眼檀禾,声音低哑:“若用血蚀引,你有几成把握?”
檀禾微微摇头,实话实说:“一成都无。”
这其中有太多无法掌控的凶险。
一旦用血蚀引就意味着是孤注一掷,拿命赌命。
赌赢了,便是生;输了,便是死。
屋内气氛异常凝重,像沉水一般冷寂,冯荣禄和黄雀两人面面相觑,听得是心惊肉跳。
屋外,夜风呜呜呼啸,惊雷暴雨声依旧。
谢清砚靠倚在床头,领口处衣襟松散,露出一小块冷白的胸膛。
头顶的烛光流泻在他苍白面容之上,勾勒着凤眼薄唇,眉骨鼻锋,显现出端严矜贵的气度。
谢清砚垂眸深思,眼中情绪明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冰冷嗓音打破寂如死水的寝殿。
“那便用血蚀引。”
他的声音清冷,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凉薄与狠戾。
谢清砚面上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时日无多的人不是自己。
闻言,檀禾反倒是一时定怔,似是没想到他能那么果断。
她虽少懂人情世故,但也清楚,常人都难敢将轻易命交予他人,更何况是这些天家权贵之人。
“你当真想好了?”檀禾望着他冷厉的神情,语气有种细微的停顿感,“你应当明白,我没有办法保证中途会发生什么。”
谢清砚低低的,却无比肯定地说:“你且放心,无论孤最后是死是生,与你无关,且任何人也不会伤你分毫。”
他抬起长眸,目光端凝地望着近前的檀禾,忽然一字一字又道。
“事后,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是孤能所及的,你皆可得。”
谢清砚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可他也无比清楚,如今左右都是一死,那为何不放手一搏。
死。
这个从一出生起就刻进他骨子里的词,这些年,他无数次淌过尸山血海,在死亡边缘游移。
死无防,他早已不惧死。
檀禾抿唇,垂下长睫:“不用,此间事了,我能回乌阗便行。”
闻言,谢清砚面上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意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一阵夜风掠过,烛台幽光忽明忽暗。
灯火下,她的面容恍若天人,氤氲而温柔,那双如明镜般通透的双眸,始终不含任何杂质。
“可有纸和笔?”
檀禾自顾收拾好银针,转过脸问冯荣禄。
“有的,有的。”冯荣禄忙不迭小跑去案上取过来。
檀禾伸手接过,展开提笔,写好药方后,朝未干墨迹吹了吹气。
她将药方递给冯荣禄,又转侧看向谢清砚,道:“这是安神镇静的汤剂,一日一次。你沉疴已久,不可再延宕时日,三日后我给你用血蚀引,在这期间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谢清砚低低“嗯”了一声。
更漏声声,此时已过戌时。
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后,檀禾整个人突然困乏得不行,她头昏脑胀地打了个哈欠,乌眸沁出一层水雾。
谢清砚想起她每日睡觉的时辰,他对黄雀道:“送她回去歇息罢。”
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