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生得昳丽艳绝,性子却温和如远山淡云,不疾不徐,很好相与。
唯一见到的情绪失控是自己失足摔落那次,将她吓得花容失色。
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随后的日子,她像是很快的适应了这个陌生地方,但又留有警惕。
起初,黄雀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可随着时间流逝,黄雀发现,她仿佛与世俗有种隔阂的孤独疏离感,日升而起,日落而歇,活的很是单调。
就像潭静水,无论再大的石子落入其中,最终水面也会重回平静。
黄雀望着眼前的女郎,话锋一转:“不过女郎放心,先前是奴婢口误,您并非是药人,故而无需慌张害怕。”
冯公公办了桩蠢事儿,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太子得了个稀罕的药人,口耳相传间越来越歪曲,已经演变成日日都需割肉取血来治痼疾。
传闻中行事乖张、嗜杀阴狠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又多了个恶名——泯灭人性。
不过倒也是误打误撞,此事搅得有些人心里是天翻地覆,开始蠢蠢欲动,管不住欠剁的手了。
在他们看来,这药人只要对太子有益,那她就得死。
难怪殿下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位。
檀禾的长睫颤了颤,若有所思片刻,她想,她大抵是明白了。
这里就是所谓的皇城,之前那个男人,应当是这东宫的主人,黄雀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
“嗯……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檀禾抬起乌漆黑亮的眸,轻声问。
这话来的实在突然,黄雀一时失语。
好半晌,只能咳嗽了一声:“此事须待殿下旨意。”
如今朝堂犹暗,党争激烈,皇帝稳坐高台之上静观虎斗,东宫更是处于这场权势之争的漩涡中心,她已卷入其中,定然是无法轻易抽身。
老实话,她只有待在东宫才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东宫,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黄雀眼神心虚地转了两圈,下意识避开她那双澄净如懵懂婴孩的眸子,内心没由来地感到阵阵羞愧。
真奇怪,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
檀禾不禁黯然,却还是朝她微微一笑:“好。”
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又久居深山少经世事,如今这种情形下,纵然面上再镇定自若,内心深处不时还是会冒出强烈的不安。
从前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师父,深山无人,暮去朝来,年年岁岁,她们相依作伴。
世外除了檀家,其他,檀禾知之甚少。
四年前师父病重,药石无医,檀禾也无能为力,那时她很怕师父离开自己,可再怕,还是眼睁睁看着师父在她怀里渐渐冷去。
如今她被困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除了怕,好像也只能静然应对,别无他法。
……
夜幕深沉,东宫书房。
烛火葳蕤,满室清幽,书架交错林立靠着墙壁,紫檀木长案上一一码放着卷宗小山,近旁水盂里盛有一泓清水,几条小金鲤游荡其中,轻缓摆动着薄如蝉翼的尾鳍。
一抹纤细俐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屏风之外。
“启禀殿下,偏殿这些时日未见任何异常。据属下观察,那女郎身子病弱,她貌似懂医蛊之术,还养了对怪异的蝎子。不过她好像很不解世事,京中甚至乌阗之事都一概不知。”
说话之人正是黄雀,她微抬眸看向屏风之后半明半昧的身影,斟酌着道。
“除此之外,属下并未发现她有任何可疑之处。”
里头静默片刻,半晌才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继续守着。”
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长案前,朦胧跳跃的烛火笼在他脸上,俊美凌厉的五官显出几分柔和,却仍抹不尽那一身肃杀落拓之气。
谢清砚双眸微垂,脑海中倏尔浮现出那双不惹世俗的清亮双眸。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月光如霜雪般透过树木罅隙倾洒在庭院,一派祥和宁静。
只是,这宁静之下尽是深藏的污秽暗角。
他在等。
等这些污秽是否敢造次。
谢清砚神情漠然如冰霜,眸底厉色一闪而过:“近日兴许会见血光,不可松懈。”
他口吻轻描淡写,黄雀却是神色凝重,抿紧唇:“殿下放心,属下会时时注意。”
谢清砚一根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玄鹤。”
倏地,屋内的烛火无端晃了两下。
残影一瞬,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出现在屋内,毕恭毕敬地待立着。
“去乌阗檀家好好查一番,事无巨细。”
“是。”
……
翌日,偏殿。
用过午饭后,檀禾歪在廊下藤椅上解乏,春日里午时的日辉晒在身上,舒服极了。
清风袅袅,春絮飘晃,满庭浮动着一缕缕馥郁花香。
不多时她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实在熬不住了,便扯过身上盖的薄毯,蒙住脸直接睡了过去。
睡梦中,鼻端隐约传来一缕似曾相识的清冷松香。
紧接着,周围空气仿佛也渐渐沉凝下去,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