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方歇,落于昨夜子时,歇在天明,降在了保定城。
消残的雪地里,古老的宅邸前忽然有了动静。
雪地被人扫出个不大不小的空场,用木棒撑起了一个簸箕,簸箕底下放着几粒麦子,棍上还系有一根细长的麻绳。
转角处的一颗老槐树后,两个流着鼻涕,虎头虎脑的娃娃正探头探脑地瞧着,等看见引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顿时眼神一亮,沉住了气。
眼看麻雀追着麦子就要钻进簸箕里,几声马嘶来的突然,骤急的马蹄声踏破了一切。
遂见麻雀惊飞。
两个孩子眼见空欢喜一场,气的不停跺脚,小脸涨的通红,只能愤愤然的瞪向来人。
那是几个江湖人,鲜衣怒马,跨刀佩剑,意气风发的停在了深锁的朱门前,用一种无比仰慕、敬重的眼神看向大门两旁。
原来门旁的石壁上还刻有一副对联。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
一行五人齐齐下马,牵缰握绳,仿若朝圣般打量着这座府邸的一切。
曾几何时,这个地方,名震天下,其内也不知走过多少威震一方的江湖高手,无敌武林的英雄豪杰,更有不知凡几的人自此名动八表,不可一世。
这是武林中人心中的圣地,也是江湖人为之尊崇的所在。
李园。
而这五个人,他们不过是听说过属于“李园”的故事,听说过这里发生的故事,如今想要亲眼来看上一看。
事实上,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早已有数不清的年轻人,初出茅庐的俊杰少侠慕名而来。他们都向往江湖,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如“小李飞刀”、“飞剑客”那般名扬天下,成为他们,侠名远播,剑倾江湖。
可惜,“小李飞刀”已成武林绝响,英雄不再,“李园”也跟着没落了。
确实很老。
门上朱漆早已斑驳,铜环结锈,高高的墙头上和院内的瓦缝间都生出了荒草。
门可罗雀。
李园本不该是这番模样的。
五个人,五个弟兄,眼里闪过片刻的失落,有的还溢出了泪光,在雪中沉默着伫立久久。
只是他们眼中的黯然很快又都不见,变得神采飞扬,变得雄心万丈。
因为他们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扬名,就像无数向往江湖,然后学好了武功,磨利了刀剑的年轻人,凭着满腔热血,满心侠义,矢志要闯出一番天地,大干上一场。
是啊,有太多人从这里走入了那座翻云覆雨的江湖,可又有多少人最后能回来……
五个年轻人走了,放声高歌,纵马远去,冲着自己向往的江湖而去。
而在槐树后,那两个孩子正望着五人潇洒远去的背影满目艳羡,浑然忘记了自己适才还气鼓鼓的模样。
“等将来长大了,咱们也要这样,到时候大哥罩你。”
“好!”
“这样是哪样啊?”
一位妇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揪住了二人的耳朵,两个娃娃才哭爹喊娘的被拽回家。
只是寂静不久,又有人来了。
李暮蝉来了。
他来的不紧不慢,望着这座古老的宅邸既有感慨,又有惆怅。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来过这里,亦如刚才离开的那些人,同样满心壮志,志在侠名远播,仗剑醉酒,傲笑江湖。
那时,他比所有人都要傲气,也是最有雄心的那个。
“公子何故叹息?”极乐天女好奇问道。
李暮蝉背负双手,柔声道:“故事之初,人们心里往往都存在着一个美丽的梦,而我的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极乐天女心思灵透,巧目转动间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公子当年是从这里开始闯荡江湖的?”
“是啊,”李暮蝉看着眼前的一瓦一草,轻声道,“不过,旧梦要结束了,新的梦要开始了。”
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走。
一条窄巷,藏在街角,贴着宅邸的后墙。
街上人影稀少,大雪还没来得及化,就又落了起来,洋洋洒洒,冷清的可怕。
巷弄里,一家鸡毛小店还在打开门做生意,低矮的烟囱外冒着烟气,高墙遮挡了天光,满地的枯叶在寒风中飞卷,像是无人问津。
李暮蝉带着极乐天女走了进去。
布帘子被撩开,店家是个三十出头的蓝衣汉子,若非经年累月遭柴火油烟熏烤,那他一定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饱满的天庭,浓黑的墨眉,一双丹凤眼煞是好看,挺翘的鼻梁,还有两瓣薄如剑锋的唇。
这么一副五官,生在任何一张脸上都足以称得上英俊,只是汉子脸上的皮肉实在太过粗粝,沁着油光,冒着发青的胡茬,落拓极了。
“客官要吃……”见到客人进门,汉子下意识就要招呼,可话说一半,他语气骤变,“居然是你?”
这人好似识得李暮蝉。
李暮蝉和极乐天女挑了个位置坐下,闻言一笑:“想不到店家还记得我。”
汉子眼透惊奇,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没办法,我这小地方生意冷清,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自然要养成识客的习惯,而且我的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