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个在江湖上最是不同寻常的地方。
于兵家而言,此乃四战之地,必起纷争;于底蕴而言,古往今来共有一百零五位帝王在此定鼎九州;道学发源于此、儒学兴盛于此、佛学首传于此、理学光大于此,为“天下之中”,乃十三朝古都。
望古观今,也不知有多少能人奇才自这里走出,而后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数不清的门阀世家曾在此名满天下,盛极一时,但也在这里没落衰亡,惊心动魄。
那于江湖而言呢?
龙潭虎穴。
便是昔年席卷天下、不可一世的“金钱帮”,也要避开洛阳,心存忌惮。
这座城,藏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江湖上最厉害的兵器有大多出自这里,最厉害的武功自这里传出,武林中最厉害的高手十个有七个便是从这里走出,还有天下间最漂亮的女人,最有钱的人,最有权的人……
太多了。
无数之最,造就了“洛阳”不一样的地位。
但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便是那些自古以来,世代传承,尽管名声不显,但却无人可以轻视的武林世家。
昔年“百晓生”取天下高手排“兵器谱”,除魔教中人未曾入榜,洛阳城中亦有诸多高手同样未能榜上有名。
而榜上留名的寥寥几位,却已力压群雄,名震天下。
一个便是当年乃至如今都威震江湖的“嵩阳铁剑”。
嵩阳铁剑并不是单一的指一个人,无论是当年死于荆无命之手的“兵器谱”排名第四郭嵩阳,还是如今的郭定。
他们所代表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郭家。
尽管其以“嵩阳”为名,但曾几何时,他们正是从洛阳走出。
另一个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昔年的武林第一,江湖神话。
那便是孙家。
纵观江湖过往甲子,孙姓且还天下第一的唯有一人。
天机老人,孙白发。
即便这个人已败亡在上官金虹手中,但时至今日,其名犹盛。
事实上,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天机老人棍倾天下之前,居然无人知晓江湖上会有孙家这么一个武林世家;即便它已没落,但谁又能肯定洛阳城内没有第二个孙白发,亦或是第三个郭嵩阳。
无数年的岁月沧桑,造就了这座城难以想象的底蕴。
是故,江湖上有不知凡几的后起之秀、年轻俊杰,趋之若鹜的赶赴这里,想要在此名动天下。
而李暮蝉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武功,他这些年已尝试过很多东西;若是杀猪,他已能找准最好的位置下刀,一刀毙命,还能利落的将之剔骨分割,放血剥皮,肢解干净;若是送信,他无疑是洛阳城里所有信差之中腿脚最快的;若是客栈的伙计,他的嘴也是讨喜的;即便是装死,他也能像真死了一样,和那些乱葬岗的尸体躺上一夜。
他几乎磨炼出了满身的技艺,可惜,除了武功,唯有武功。
……
冷月高悬,时至深夜。
等李暮蝉再次惊醒的时候,他已离开了那座藏有酒色财气的楼子,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木窗半掩,窗纸破烂,几缕朦胧模糊的月华自窟窿里透进,斜斜打在他那张苍白冷硬的脸上。
窗外是一片乱糟糟的坟茔,几块老旧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月光下,随着碧幽幽的磷火亮起,立时将本就凄惶的坡地染上一抹诡异。
痛!
李暮蝉艰难起身,回过神来的一瞬已开始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口,见血口竟都已结痂,这才舒了一口气。
等他将床脚的油灯点亮,一间屋顶见月,墙角见洞的破烂木寮立时显现在了灯色下。
除他被带了回来,连同那一屋子的书也被堆在了角落,瞬间将本就空荡的木寮堆满大半,还有那股子让人作呕的尸臭也一起来了。
身旁,一本簿册横放在床头,还压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刀子。
“三十六式追魂刀!”
看着刀谱,李暮蝉有种做梦般的恍惚。
但感受着皮肉上依稀传来的痛楚,他忽然抿嘴笑了一笑,笑的很浅。
这个江湖,真是一言难尽呐。
际遇陆离,身不由己。
但比起那浑噩的过活,如今他总算有了活着的感觉。
哪怕夹在魔教与青龙会之间,哪怕朝不保夕,哪怕九死一生……十死无生又如何?
于他而言,活着若不能活得精彩,那便全无意义,哪怕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他也不在乎,绚烂过,便足够了。
一瞬的绚烂,总好过一世不生不死的过活,这世上从来不缺活人,也不缺死人,缺的是在生死间大放异彩的人。
就像那位大堂主说的,一无所有才是最好的开始,也是拥有的第一步。
因为一无所有已没什么可以失去了,无路可退。
这时,李暮蝉抿了抿发干的唇,原本望向窗前烛火的眸子忽然抬起,瞧向窗外。
只见那坟地间的蜿蜒小径上,一盏灯笼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
临近还能听到一声抱怨:“哎呦,真是要了我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