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潘千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刺激到了黑暗之源,上一秒她还穿着睡衣站在门后,靠着微弱的光线往外窥视,但眼睛一眨以后,光芒一下子大亮了。
门大开着,女人扒着门框,宛如饿鬼一般盯着她。
刚才在男人面前,她是如此不堪一击,但现在,在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她又是如此健壮、威猛,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
仿佛只要她一抬手,就能把小丫头软绵绵的胳膊撕扯下来。
“你看到了吧?”女人那张浮肿的脸凑得更近了,“来,来来来来——来仔细看看妈妈!妈妈这都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知道吗?”
因着此刻情绪的愤怒,她眼眶边充血的肿块突突地跳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开。
“你爸那个贱种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妈妈我才是最爱你的!宝宝,宝宝你看,这都是你爸打我留下来的……你也是恨你的爸爸的,是不是?宝宝会站在妈妈这里的,对不对?”
潘千葵依然一言不发。
那眼神并非是空洞、麻木,相反,清澈得宛如一片未经污染的湖水。
很漂亮,很干净,但也……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使得女人意识到——
孩子并不是懵了,或者吓坏了。她完全理解当前发生的一切,却像是看故事书的人物一样,带着一种“接下去还会怎么演呢”的微妙抽离感。
仿佛是一个误入了舞台剧现场的观众,出于某种原因,她并未退场,而是站在原地,开始津津有味地观赏。
这种眼神让人觉得,非常讨厌,甚至是……恶心!
小丫头的肩膀被狠狠掐住,她歇斯底里地哭泣起来:“你怎么能忘掉,你把妈妈都忘记了!妈妈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吗?想起来,快点给我想起来——”
肺部的气流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喉管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
[这疯女人要干嘛啊?]系统傻了,[再不松手,孩子都要给弄死了!]
女人当然是听不见系统的话,形似癫狂地捏着小丫头细弱的脖子,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视线越来越黑,熟悉的窒息感让潘千葵的睫毛颤了颤。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垂着手,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
“潘千葵”晕厥了。
但她的意识还在,因此,她能感觉到女人把她抱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摇晃着:“宝宝,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太爱你了……宝宝你不能死啊,不然还怎么给妈妈挣钱!挣钱!”
原本带着抽泣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愤怒得像是要把怀中的幼子生嚼进肚里。
“快起来,不要装死了!给、我、起、来——!”
声音消失了。
四周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一片漆黑,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
潘千葵问道:“结束了?”
系统心有余悸道:[你还想持续多久啊……]
小宿主看不见,但它可是看得很清楚,刚才她的脸都发青了。
如果让“大脑”相信,“我”正在从高楼坠落,那是真有可能把人活活吓死的。
这个幻境的触感真实到可怕,几乎跟现实一模一样。跟它一比,其他的幻术都只能说是拙劣的骗小孩把戏。
潘千葵点点头,中肯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比我想的要好一点……感觉没问题。”
系统:[……真的没事吗?别逞强啊。]
尽管场景和人物都没有太出格的地方,但恐怖的点恰恰就在于,它太贴近现实了。
真实得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一样。
“这是‘壳’经历的剧情吧。”潘千葵冷静道,“但你们说过,‘壳’不是真实存在的,是通过程序‘制造’出来的。”
[确实是这样。]
“那本质上,这个世界的‘潘千葵’也是不存在的。”她轻描淡写道,“既然都是假的,那我只要当做情景体验就好了。”
一旦脱离幻境,窒息残存的痛楚也在快速消退。
黑暗之源确实很可怕。每个人都会有无法触碰的弱点,它却可以轻易将之读取出来,勾着人一点点释放出内心的负面情绪,直至理智被无法压抑的阴暗面完全吞噬。
她心知自己只是靠着特殊原因在作弊,爸爸也好,妈妈也罢,他们的模样都和她记忆中的对不上号——这一切都在一遍遍提醒她,这个世界与她无关。
这里只是她经停的一站,她从未被真正接纳。
“……哎。”
她的脚步骤然一顿,发现自己没法往前走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被林暮晃拉着手呢。
抓得……好用力。
少年仿佛生怕她跑掉似的,将她的手腕扣得紧紧的。
被他捏住的地方是滚烫的热,像是在证明,她确实是……活着。
她怔了怔,很轻很慢地回握了一下。
或许那也不叫“回握”,只是用指尖悄悄地贴了一下他的手套。
——糟!她在做什么呢?
[你在玩火。]系统语气平直地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