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盼着周姑姑早日好起来。”
要说梅香没想过坤宁宫管家婆的位置,那一定是假的。可她们主仆几个自从娘娘当选太子妃起就一起共事,相伴那么多年,若说没有同僚之情,那也是假的。
梅香至今还记得,每年端午,周姑姑总是会包上一大串粽子,分发给她、秋菊还有其他大宫女吃。周姑姑自己爱吃咸粽,可送到梅香手里的,永远是她喜欢的枣泥馅甜粽。
她是真心实意盼着周姑姑能痊愈的。
周姑姑的房里药香弥漫,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老年人房里时常会有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放陈旧了,虽然不臭,但也说不上好闻。
梅香一进门,就给周姑姑她老人家行了半个礼:“娘娘惦记着姑姑,特命我提来些菜。”
周姑姑躺在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奴婢谢过娘娘。”
梅香和其余两个小宫女忙过来搀扶住周姑姑的胳膊,伺候她用膳。
说实话,周姑姑身子不舒坦,其实并不大想吃东西,但不能不给中宫娘娘颜面,因此周姑姑夹了两三块鱼肉吃。
吃了饭就吃药,黑漆漆的一碗药,墨水一样,端在手中犹嫌苦味中,恨不能屏息,那入口有多苦也可想而知了。
梅香递上一方锦帕,在周姑姑嘴角揩了揩。
周姑姑轻声道:“梅香,我想与你说两句话。”
“好。”
两个小宫女收拾碗碟的速度又加快了些,须臾,便拎着食盒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合上。
梅香挨着床坐下,离得很近,膝盖都挨着乌木床板。
“有什么话您说,我听着。”
周姑姑看着她:“女医说,我的病如何。”
梅香眼睛都不眨:“静养些时日,便好了,人上了年纪,多多少少有些小病小灾的。”
“你一向机灵,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女,没有比你更机灵的。”周姑姑道,“可你骗不了我。我的身子,没人比我更清楚。”
周姑姑笑着道:“老话讲,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今年七十三岁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乱讲。”梅香急了,“您一定能好好的,不过跌了一跤而已。”
周姑姑摇摇头:“我此生无儿女,所牵挂的除了你们几个,就只有娘娘。别说我托大,私心里,我都把你们当孙女看。你,我是不担心的,坤宁宫管事牌子的位置,你会坐得很妥当。秋菊那孩子,心大,一向会自己找乐子,想来也会顺顺当当。可是娘娘……可是娘娘……”
言及此,周姑姑垂下眼眸,好似回忆往事一般,缓缓道:“当年我分到娘娘身边,她漂亮的像是广寒宫里的嫦娥,雕栏玉砌、锦衣华服,都是很好很好的,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觉得她很孤独。后来万岁爷整日陪着她,又有了太子爷,我看着娘娘方才没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我就是立刻死了,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只是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听说我走了,想来一定很难过。若是这样,我便是在黄泉底下也不能安心。”
周姑姑握住梅香的手:“最好的办法,是你们先瞒着,等娘娘诞下皇嗣,出了月子,养好凤体,再缓缓的告诉她。”
梅香摇摇头:“宫里的事,怎么瞒住娘娘?”
“只要万岁爷同意便可。”周姑姑冷静分析,“放心,不用旁人去担这个责,我扎了银针,倒也能走几步路,到时候我亲自去与万岁爷说。你只要帮衬一下便可。”
梅香还是摇头,话语里已带着哽咽的意思:“何必呢?你老人家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能好,那我照旧回坤宁宫来。”周姑姑轻轻拍一拍她的手,笑道,“两手打算而已。”
周姑姑把手一松:“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梅香眉头紧蹙,深深望了周姑姑一眼,起身,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方退了出去。
天仍是阴沉沉的,很冷,可能快要下雪了。
梅香仰头望着天,立了好一会儿,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也不敢催,只跟在后头等。
寒风吹过狭长的宫道,呜呜咽咽,风声喧嚣,连夹道的宫墙也显得不那么鲜艳,红得很暗淡。
等心情完全平复后,梅香方才直视前方,大步流星往前走。
中宫娘娘还吩咐好些事情要她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