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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正殿内,帝后正在行同牢合卺礼。
祁钰一身龙袍端坐在东首,黄宜安则一袭礼服端坐于西侧。
帝后两座正中稍南正中稍南设置一酒案,红绸覆盖,上面安放四个金爵和两个卺。
主持女官取金爵酌酒奉上,吉祥话儿说不尽。
祁钰接过金爵,侧首看向黄宜安。
只见圆润洁净的指甲今日涂上了丹蔻,衬得那一双柔荑愈发地白嫩玉润了。
祁钰心头像有羽毛拂过,轻轻的,却如狂风过境,掀起了澎湃的心潮。
欣悦的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黄宜安垂首作娇羞状,只当是没有感受那炽热的探究的目光。
前世大婚时是怎么一种情形,黄宜安已经记不住清楚细节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时皇帝新婚的欢喜是克制而冷静的。
她不知道今生为何会有这番变故,也不觉得大婚前那有限的几次相见她比前世做得更好,甚至连那恭顺都不如前世真诚。
总不会皇帝是个受虐狂,别人越是不待见他,他便越是上杆子吧?
黄宜安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疯狂,便借着金爵中的酒压了下去。
帝后饮酒完毕。
女官命宫人送上菜肴。
醯酱、菹醢、黍稷等都是分开盛放,帝后各一份,唯独“牢”只有一份,由帝后合食,寓夫妻共食一饭、同甘共苦之意。
黄宜安起身,恭谨地每样捡了一筷奉予祁钰。
心里却想,帝王或可同甘,至于共苦……
呵!
祁钰含笑接了,想着自此后便有人同席而食、甘苦与共,只觉得那膳食都比平日里鲜香几分,看向黄宜安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了。
如此再三,同牢礼毕。
女官用卺盛酒,再次奉上,恭声吟唱:“朝蒸同心羹,暮庖比目鲜。挹用合卺酳,受以连理盘。”
黄宜安接过合卺杯,勉强抿了一小口,将剩下的都留给祁钰。
前世怕皇帝嫌合卺酒苦,她可是一口气闷了大半,把自己苦得不行,也注定了今后在宫中一退再退、孤独茹苦的命运。
今生她才不要只苦自己,便宜皇帝呢!
余光瞥见祁钰饮酒毕,黄宜安恭谨地将手中的合卺杯奉上。
祁钰笑着与黄宜安交换了合卺杯,一饮而尽。
黄宜安接过祁钰的合卺杯,却是微微一愣。
手中的合卺杯,只有底部浅浅的一线残酒。
她记得,前世皇帝明明十分守礼地给她留了一半的……
黄宜安怀着复杂的心情饮,或者说是抿完杯中之酒。
祁钰满意地笑了,看着两只合卺杯之间系着的红线,暗想这大约就是月老牵定的红线,将眼前的人儿送到自己面前。
正所谓“缘分天定”“千里姻缘一线牵”。
……
嘉峪关,棉田。
张澜对着藏在艳色花瓣里的棉铃发呆,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起来分外寂寥。
柳莺儿打完一行棉花杈子,抬头看见这幅情景,心头似乎也被这夕阳染上一抹凄凉。
捏了捏手中的棉花杈子,柳莺儿深吸一口气,出了棉田,挪到张澜近前,怯怯地问道:“将军何事烦忧?可是担忧这些棉田的收成?”
张澜一愣,顿了顿,顺势点了点头。
他的心事本就不可对外人言说,更何况是柳莺儿这样无甚交情的战俘。
“将军不必担忧。”柳莺儿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微微笑道,“从眼下的长势看,今年棉花必定会大丰收的!”
张澜点点头,笑着敷衍一句:“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柳莺儿连忙摇头道,语气极其诚恳,“能得遇将军,是奴家及父兄三生有幸!”
虽说眼下父兄的死罪尚未免除,但是张澜已经竭力周旋,暂且保全他们的性命,她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张澜没有心情谈论这些,问过两句话有关棉田的话,便打发柳莺儿继续打棉花杈子去了。
张澜遥望京都,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久久未动。
今日,是她大婚之喜。
亦是两人决绝之日。
从今后,宫墙巍峨,各如路人。
……
坤宁宫内,红烛高燃。
黄宜安卸去礼服钗鬟,洗净妆容,着中衣躺下。
阿梅替她覆上薄薄的锦被,又放下百子帐帘。
不多时,祁钰更衣回来,明黄的龙袍已经换作常服,冠冕已摘,墨发散在肩上。
威严冷肃的少年天子,瞬间变作温润清隽的陌上少年。
阿梅悄悄吐了口气,屈膝行礼。
祁钰认得她是黄宜安从黄家带来的人,因此十分给面子地点点头,清声吩咐道:“都退下吧。”
阿梅顿了顿,想起进宫前黄宜安的叮嘱——在宫里,需谨记一条,绝不可违逆上意,遂恭声应诺,与其余宫人一并退至外殿。
帐内的黄宜安,听到外面的响动,被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交握,身子往里一侧,干脆紧闭双眼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