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参那假意由北门突围的军中,才能达到曹参口中的‘诓敌’效果。
然而蝼蚁尚且偷生,除方才的曹参,与那宫宴外血溅当场的四将外,场中竟是寂然无声,无人肯开口请缨。
刘邦的心便一下沉了下来。
曹参所言不差,但以亲信的性命换取自身性命的事,却不该由他主动去提……
刘邦沉默时,众人亦是深感煎熬。
年岁或身形与刘邦相差甚远的还好些,自知再选也选不着自己头上,只不知谁去做那必死无疑的替身。
而众人一番暗自思忖,目光竟是不约而同地悄然落在了卢绾身上。
卢绾与刘邦同日出生,自小一道于马公书院念书,自起兵后更是常随左右,寸步不离。
汉营中皆知,卢绾纵使能力并非最为出挑者,但若论得刘邦情谊最深的老部下,那非他莫属。
卢绾哪里不知自己怕是在场人里、最为合适的人选?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意识到这点,先前还因别事踯躅着,转眼间就被逼到了刀尖上。
面对一边的刀山、另一边的油锅,他一身冷汗如雨,已是惧得五内俱焚。
若他装作不知,必将即刻触怒刘邦。
而在这座被困死的城中,他哪儿能指望在失了刘邦那份老友情谊后、对方还愿带上自己一道逃生去?
但他若主动应下,明日随曹参假意突围下,必是难逃一死。
一旦落入手段暴/虐的楚军手中,假冒刘邦之事败露的他,还不知会在恼羞成怒的楚军手里死得多么痛苦!
卢绾一瞬间想通诸多关窍,知这前是死,退也是死,心下绝望万分。
然面对还无声等着他表态的众人,他连再拖一下的勇气也丢干净了,缓缓俯身拜道:“臣愿往。”
卢绾挺身而出,不论他神态如何僵硬,方才又装聋作哑了好一阵,诸人具都暗松了口气。
只要此事尘埃落定,便必然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了。
刘邦流泪道:“若我凭此偷生,岂非害了绾弟性命?又如何会有心安之日!”
卢绾亦是泪流满面,只那泪水究竟是被这话所感动、还是因恐惧、怨恨明日之难而流,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他深吸口气,佯装恳切道:“大王若未能逃出,我等身为亲信,也必是死路难逃。若能以曹将军与臣下两条性命,换出大王脱险,汉军留存……臣于这人世走一遭,也是值了!”
刘邦本就不过为名声而推拒几句,以免太显冷酷无情,哪会真让卢绾与曹参反悔了?
见卢绾言辞真挚,他便顺水推舟,紧握卢绾双手,泪水愈发汹涌:“与君同日生……恨不能与君同日死啊!愿上天垂怜,叫你我有重逢之日……”
昔日情同兄弟的二人生死决别,同样是追随刘邦多时,却不知明日之后,能否苟存的一干亲信,亦受此幕触动,默默垂泪。
在一片泣声,诸人定下明日出兵、逃城时机,即各自回屋休息。
卢绾却是心下悲戚,始终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就在这时,他忽听得门外一阵细微叩动声,不禁大惊失色,猛然坐起身来。
他强压下身上颤抖,一把抽出枕下匕首,警惕低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不慌不忙,当真报上了姓名:“左司马曹无伤。”
曹无伤?
卢绾此刻已是风声鹤唳,听了这话后,仍未立刻取信。
而是回想许久,终于在脑海中摸索出这么个名姓来,才稍放松了戒心。
“既是曹司马,缘何半夜三更鬼祟来访?”
卢绾满腹狐疑,但想着横竖明日一到,自己是必然要死的人了,干脆将心一横,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果真是营中左司马曹无伤。
曹无伤于他门开之时,即机警闪身入内,顺手将门给紧紧带上了。
对上惊疑不定的卢绾,曹无伤冷然道:“将军若是真心替死,岂会难寐?我冒死前来,自是要为将军、也是为自己谋上一条生路!”
卢绾闻言大惊!
他浑身被黑暗笼罩着,瞳孔紧缩,浑身震颤不定。
听他呼吸急促,却还不明确表态,曹无伤自知时间紧迫,毫不客气地出言讽道:“那樊哙曾为大王连襟,且被那死宴中无情丢下,至今尸骨难寻。敢问将军这同日生的异性兄弟,与那连襟一比孰轻孰重?”
不等卢绾答话,曹无伤已冷笑一声,补充道:“殊途同归,倒也不必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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