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君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李俪君又有心打听,因此特地做了个极贴心的捧哏,让李慧君畅所欲言了一个上午。
李俪君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窦舅爷收到了族侄——现任毕国公,也就是昭成皇后的亲侄儿之一——派管家送来的嵯峨山林场地契。对方提起了五十多年前,双方父母暗中进行的那一场交易,还将这视为窦氏家族成员友爱互助的典范。
虽说窦舅爷去世的老父在毕国公兄弟几个回京后,就把林场送还给他们了,过后毕国公他们也将扶风的田庄送还给前者,可现任毕国公在五十多年之后,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早就交换了的产业,怎么好要回来呢?这实在是有些占族人便宜的嫌疑。况且,他想起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时,多亏有扶风田庄的产出,才使得他们一帮妇孺在老家温饱不愁。近日他越发想念去世的父母,所以想要讨回扶风田庄,好纪念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由于扶风田庄曾经是与嵯峨山林场进行交换的,如今他想要回扶风田庄,自然要将林场还给族人了。
窦舅爷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国公府、豳国公府与冀国公府三家,虽然在五十多年前都受过他亡父的恩惠,可事过境迁,随着老一辈去世,他们这一房又日渐衰败,哪怕出了个隋王继妃,也没成什么气候,三家国公府的后人早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如今说得好听,毕国公想要回童年时住过的地方,其实不过是因为嵯峨山林场已经没有了价值,他们才把它丢回给他家,指望他再次把林场经营起来罢了。用扶风田庄做交换,只是不甘心白给他家一份产业,非要多刮一层好处不可。等到他让林场重新种满了树木,可以成材时,只怕毕国公府或是另两家国公府,又会有哪位大老爷说想念小时候玩耍过的林场了,希望把它要回来。到时候随便打发些不值钱的产业给他作交换,他又能如何?只要他们家依旧势弱,这种事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窦舅爷心里堵着一股气,不想接受林场的契书,但毕国公府的管家态度傲慢,显然压根儿就不能接受拒绝。窦舅爷的夫人怕丈夫与对方吵起来,会得罪三家国公府,便抢先一步接过了契书,还答应过后会把扶风田庄的契书送到毕国公府去。
那管家满意地走了。窦舅爷十分生气,却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没有别的选择。他并不责怪妻子什么,只怨恨自己无用,跑到书房关着门不肯出来见人。他夫人生怕他会气出病来,担忧不已,跟儿女们商议该如何是好。其中最聪明的那个在四门学读书的儿子,便提出要给窦王妃报信。无论如何,扶风田庄是祖父留下来的产业,即将易主,不能瞒着姑母。
报信的仆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道政坊,跟李俪君的车队前后脚进的隋王府。窦王妃应该是见过李俪君之后,就召了这仆人去说话,得知了兄弟家才受到的委屈。她也十分生气,还有些埋怨弟媳妇答应得太爽快了。但窦舅爷事后似乎接受了妻子的做法,必定有他的顾虑在。窦王妃打算要问清楚兄弟的想法,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窦王妃当时还算冷静地做了这个决定,可旁听的李琅、李婉致与李慧君都很生气。其中李慧君年纪最小,在熟悉的亲人面前百无禁忌,便说了许多责骂毕国公府的话。其他人都没拦着,顶多是劝她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倒是乳母甘娘子,从昨儿晚上开始,就私下念叨个没完,怨李慧君过于口无遮拦了。万一那些话传出去了,叫毕国公府的人知晓,岂不是平白结下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仇家?况且她话里反对窦舅爷夫妻的做法,多少有些不敬长辈的嫌疑,实在是不合礼数。
李慧君气愤地对李俪君说:“我私底下埋怨窦家舅公舅婆几句,虽然有些对长辈不恭,但那是因为我心里更心疼窦家太公
与阿婆!并非我不懂礼。乳母却只知道说我的不是,倒象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一般。我心里委屈,向阿耶抱怨,她反而更委屈了,说这都是为了我好。若我如今不学得乖巧些,将来等后娘进了门,要下手管教我时,我就有苦头吃了!”
李俪君挑了挑眉:“甘娘子当着三叔的面,说这样的话?”这话听着很有挑拨的嫌疑呀。
李慧君冷哼道:“可不是么?吴娘子好心劝和两句,反倒被她刺回来了,说我不是吴娘子生的,所以吴娘子肯定不会真正为了我好。”
吴娘子就是李琅的媵妾,原是其亡妻王氏的庶表妹,当初一块儿嫁进来的。王氏去世后,李琅没有续弦,日常起居就由这个媵妾照顾,顺便把女儿慧君的衣食起居也托付给了她。吴娘子跟小杨氏虽然都是媵妾,性情作派却截然不同。她是个十分柔顺甚至软弱的女子,遇事全无主意,只听夫主指示。她没有儿女,就处处都将慧君看得最重。乳母甘娘子说她不是真的为了慧君好,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虽然甘娘子奶大了李慧君,可在李慧君心中,她的份量未必及得上同样照顾自己长大的庶母吴娘子。
李慧君小声对李俪君道:“我觉得如今乳娘管我管得越发过分了,动不动就拿世家高门小娘子的作派来要求我。可我又不是世家高门的小娘子,用得着那般束手束脚么?!虽说我娘是琅琊王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