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哈腰一顿让礼,绝口不提升房的事,等他们各自关上房门,才长出了一口气。
伙计手里提着端炭盆的夹子,朝他们的卧房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掌柜很在行,压声道:“近来达官贵人流行进寺庙深造,就因为当今陛下出过家,弄得出家都成一种潮流了。往后店里来了和尚,千万记得好生款待,闹不好人家的一根寒毛比我们腰还粗,我们这种没办过营业执照的小店,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
伙计诺诺称是,忙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掌柜踱着方步,躲回了柜台后。
夜渐渐深了,大厅里吃饭的食客也各自回了卧房,只剩柜面上还燃着一盏油灯。
客栈晚上是不闭门的,尤其这种寒冷的冬夜,常有夜半进来投宿的过客。掌柜这些年习惯了夜班,越到深夜越精神,沏上一壶茶,慢悠悠查看账册每日的入账出账,每一笔盈利都令人振奋。高兴起来上伙房翻找出客人没动过的茶食,一面吐槽着这些人真浪费,一面愉快地塞进嘴里犒劳自己。
回来的时候,见小伙计站在柜台前,正仰望二楼。
“炉子都快熄了,还不去添煤,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掌柜气得低低呵斥了一声。这伙计当初刚来的时候,手脚勤快得让掌柜以为找到了春天,结果干的时间越长,越是花样百出精于偷懒。这大半夜的,中了定身术一样戳在这里,不想干活也用不着吓人吧!
岂知伙计嘘了一声,向二楼的客房指了指,“老板,你看……那和尚一直走来走去,到底在干嘛?”
掌柜纳罕地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果然一个光头的影子慢慢投射在糊门的高丽纸上,然后转个身,影子逐渐缩小,又缓缓走远了。
掌柜唏嘘着摇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少说得起三四次夜。”
小伙计未经人事,不解地问:“起那么多次,尿频吗?”
掌柜说“去”,“毛还没长全,问那么多干嘛!等你以后想讨媳妇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伙计摸了摸鼻子走开了,掌柜复望向和尚的房间,喃喃自语着:“都急成这样了,介绍大床房还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次日一早,各房宾客纷纷下楼吃早饭,掌柜特别留意了大和尚,他眼下有青影,但脸上没有倦色,年轻就是好啊。
掌柜假装不经意地和他搭讪:“大师昨晚没睡好吧?”
本来以为他多少会有点尴尬,岂料完全是掌柜想多了。
大和尚抬起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施主这店里不干净。”
掌柜啊了声,惊恐道:“不干净?我这店子从来没出过人命案子啊,怎么会不干净?大师会开天眼吗?难道是我上月刚刚过世的老娘回来了?”
人家可能觉得他是个白痴,冷冷地调开了视线,“有老鼠。”
掌柜的噎了下,才明白他说的不干净,是最原始的那种意思。
因为闹老鼠,所以夜里被吵得睡不着?可惜不是想姑娘呀。不过也不排除他为了保全面子,有意给自己找台阶下。
掌柜龇牙道:“大师是不是听错了,小店养了五六只猫呢,从来不闹耗子……”
刚说完,一只筷子长的老鼠飞快蹿了过去,公主嗤地一笑,也不去下掌柜的脸,只说:“劳驾替我们准备一包干粮,再来一壶烈酒。给我的马加草料,过会儿我们就退房。”
掌柜嘴里应着,回身朝门外看了眼,“昨晚虽没下雪,可天色还阴沉着呢,二位何不再住一夜,万一走在风雪里,那日子可不好受。”
这回却是和尚说不必,“有远路要赶,不能耽搁。麻烦照吩咐准备好东西,另要一条棉被,替我们搬上车。”
一条棉被啊……掌柜暧昧地笑笑,“好的,客官。”
公主到现在态度还是冷冰冰的,喝了碗薄粥就自顾自出去了。
绕着马车走了两圈,又问掌柜买了一套锅勺,毕竟有那么远的路要赶,万一途中遇不上驿站,总不能一直靠干粮充饥。
掌柜的人倒是不错,装了一小袋炭交给公主,说天寒地冻的,留着路上取暖。
公主道了谢,回身的时候见那秃子正在往车轮上绑麻绳,据说有了这个,雪地里行车才不至于打滑。
向东方看了看,云翳沉沉,看不见半点日光,不知能坚持多久,少不得半道上再遇一场风雪。
公主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写回膳善的家书哥哥应该早就收到了,说不定派来迎接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出了天岁的边境,再走上一程,应该很快就能遇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