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芹是一个寡言内向的人。
金柝没有能把臂同游的友人兄弟, 一开始时他还有些期待能与这位刘公子结为好友,但是事情的发展略有不如人意。
他前去寻找刘芹说话,这位刘公子从来不曾不耐烦, 他邀请对方外出游玩, 对方也从来不推拒。但看得很明白, 对方不是与他同气相求、一拍即合, 只是单纯的不敢拒绝而已。
在此之前,他从不曾与这般人接触过, 但思及皇帝让阿兄照料他,阿兄平日里已经够忙碌了,又身体欠佳, 他总要试着为阿兄分担点负担。
他心中这样想着, 白日里也就对刘芹更加留意了了几分。
……
是夜,一片弥漫着朦胧迷离银色辉光的黑色幕布,将顺天府并远方的山山水水整个笼罩在了一起。
乔衡服了药, 那药催发出几分困倦,没过多久,他就顺着这份安谧的倦意陷入睡眠。
耳边似有若无地传来一阵哭喊声,那声音并不大, 似是隔着重重墙壁穿行而来。但乔衡甫一听到就睁开了双眼, 那双黑眸里一片冷然的清醒之意, 不见一丝半缕的迷茫睡意。
他坐起来,随手扯过搭在床侧衣架上的一件衣物穿上,用一根长带在腰间松松一扎, 又拿起罩衣披在肩上,就这般匆匆离开了房间。
当他从室内走出来后,那哭叫声愈发明显起来。
他顺着声音向前走着,最终不出所料的来到刘芹的屋外。
那声音满是悲愤痛苦,又藏着莫大的压抑。
之前内侍对他说过,刘芹夜里时时被梦魇住,他没有一听而过,而是将此事记在心里,想来现在就是遇到这般情况了。
乔衡推门而入。
房间内,婢女正在焦急地安抚躺在床上奋力挣扎着的刘芹。
毫无预兆的,他一掌打向自己的胸膛,被婢女艰难地拦住。
“刘公子,你醒醒!”然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压得过自小习武长大的青年,不仅压不住,反而差点跌倒在地。
婢女眼睛的余光见到自家主人来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乔衡说:“这里交给我,你去歇一歇。”
婢女向他向他行了一礼,伸手略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乔衡侧坐在刘芹的床上,他唤道:“刘芹。”
刘芹继续哭着,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像是想要把说话人挥开,又像是想要抓握住什么。刘芹说:“求你……”
乔衡精准地握住他的手腕,轻声说:“我在,别怕。”
刘芹这时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假如是小孩子,哭泣时许会显得可怜可爱,而像刘芹这般的成人,痛哭起来那就只剩下满身狼狈了。
然则被梦魇住的人岂会顾及自身形象,他只是沉浸在脑海里交织出来的悲伤出,哭得不能自已,可是,正是这种连自我都不顾及的悲恸,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深切真实。
乔衡说:“刘芹,你睁开眼看看,这里是顺天府,不是衡山,江湖人绝不敢在京城造次,你怕什么?”
他这话里不知哪个字眼戳到了刘芹心中最为畏惧的地方,他无意识地颤声说:“他……他们要挖我的眼睛,削我的鼻子。”
刘芹这样说,乔衡立即就明白了。
这话对方在原著中也曾说过,当嵩山派前来灭门时,陆柏逼刘芹求饶,而刘正风则劝自己最爱的小儿子不要求饶,让他向他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样硬气的赴死,死就死了,怕什么。而他方才的那句“怕什么”,或许是被刘芹在一片意识朦胧中误会成刘正风说的了。
刘芹蜷缩在床上,身体微微痉挛着。
乔衡听他一边祈求地呢喃着什么“爹爹,你就杀了曲伯伯”,一边满是卑微地说着“求求你们了,别杀我,饶了我和我爹”。
他恍若未闻地按住刘芹的手臂,以防他乱动。然后将手指搭在他的腕间,向他体内输送着内力,缓解着对方的痛楚。
随着这道内力在刘芹的经脉里游走,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减弱,然而乔衡一直未曾停下输送内力。
直到刘芹呼吸彻底平稳下来,乔衡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又过了片刻,刘芹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一开始时是没有任何焦距的,随着意识逐渐回笼,他的思绪随之清晰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记忆也纷纷涌进了脑海中。
他近乎崩溃地叫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对方知道了,衡山派刘三爷的儿子就是个软骨头!一个向灭门仇人跪地求饶的软骨头!
金盆洗手大会上,众英雄豪杰向他投来的鄙夷眼神仿佛再次浮现在了他眼前。
刘芹等待着对方不屑的一瞥,又或是像他爹爹一样,骂他一句“小畜生”,再说上什么“你不配为人子”。
然而就像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在等着对方盘问自己有关李家灭门案的事情,结果等到竟是一句“刘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一样,他得到的永远不是他所猜测的。
披着罩衣的青年依然侧坐在床沿上,摇曳的烛光打在他的脸庞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安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