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向他,像是期待着他这个皇帝能说些什么。
那真是一双好看至极的眼睛,黑如檀墨,抬睫的一瞬间意蕴流溢。但面对这双眼睛,他只能沉默着,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对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双目。
听到那声叹息,其实他是后悔了的,他想告诉对方,他同你一样,与那些朝臣想的截然不同,他也不赞同那些大臣们商议出来的解决办法。
但他终是没能说出口。
久不闻皇帝出声,乔衡出声:“陛下?”
皇帝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出,他忍不住有些茫然地说:“刘家遗孤被找到了,乔卿代朕去看看他。这……也是朕现在唯一能替刘参将做的事情了。”
遗孤?
刘家还有孩子活下来?
乔衡说:“臣谨遵圣命
他心中可没什么同病相怜之感,而是很冷静地快速回忆了一遍原著,发现的确是有这么一会儿事。”
皇帝问:“乔卿,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他知道,对方能听懂。
如今朝廷势弱,江湖势大,实为反常。他这个皇帝,到底是哪里没能做好?
乔衡没有立即回话,皇帝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殿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乔衡打破了这份安静,他说:“错在陛下,却又不在陛下。”
他轻笑一声,说:“只怪陛下太仁爱。”
皇帝愕然。
乔衡不急不缓地说:“君,神之主也。民奉其君,当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同理,君待其民,当有如父庇其子,爱之容之。”
作为一个新科状元,乔衡把《新序》中的内容随口道出,然则原文说的是只有国君爱民如此,百姓才能如爱戴父亲般拥戴国君,他却状似无意的模糊了前后逻辑关系,且把叙述顺序颠倒了过来。
“现如今有民不敬君,不畏威,不感恩,又犯禁乱法,陛下偏偏一视同仁,对其礼爱有加。”
“正如韩非子之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这些明明是错事,陛下偏偏以礼待之,这世道能不乱吗?
皇帝:“那朕到底该如何做?”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然而他除了以礼相待,还能做什么呢?他不是不想要施以严惩,只是……
“有些事情不是朕不想做,而是朝廷力有不逮,做不到。”也不敢做。如今亲口承认这点,皇帝心中如有刀割。
乔衡说:“陛下误会了。臣是说,若有民不认君父,君父又何必视其如子?说来惭愧,臣幼时颇为顽皮,家父气急之下,经常对说‘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才懒得管你’。臣认为,道理都是相通的。既然江湖人已不把自身视为君父的子民,那陛下也无需理会他们,无需操心劳力施以管教。”
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人总是带着几分过于自我的任性,他们会分外渴求旁人对自我的理解与认同。
而乔衡这些话几乎说到了皇帝心坎里。
皇帝心道,他对江湖人已经够好了,你们却步步相逼,如此一来,还想让他做到这么地步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不再搭理江湖人,但他怕自己一旦退缩,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乔衡明白皇帝的顾虑。
但是,既然朝廷暂时拿江湖势力无计可施,又何必在这上面死磕?
难道满朝文武就真的对江湖人都没有意见了?他们只是惜命,得过且过罢了。又或者是因为自家子弟中有人拜入江湖门派,不愿插手而已。
但朝廷管不了恃武行凶的江湖人,难道还管不了普通百姓吗?
乔衡着重强调道:“陛下,现在最需重视,不在江湖人,而在寻常百姓。”
他句句淳良,任谁都挑不出半点不轨之心。
他恍如一个再洵直清正不过的忠心臣子,循循劝谏:“陛下只需要视寻常百姓如子,赏善而除民患,盖之如天,容之若地。然只一味的包容同样不妥,爱之深责之切,寻常百姓不理解何为朝廷心腹大患,更不知江湖险恶,那便更需修律令、设法条、颁法典训/诫、引导百姓。”
江湖的根基是什么?
功法?门派?名声?
错了,其实是人。
没有弟子的门派不过是空壳子,没有人练的功法不过是一堆废纸。
没听过柿子要挑软的捏吗?
乔衡在心底无声地说,他这也是入乡随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还有几更╰(*?︶`*)╯
真诚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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