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乔安能知道屠格涅夫如今的住址,还要多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两位作家相识已久,哪怕是屠格涅夫前往法国后,两人也一直不曾断过书信往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了解到公爵小姐有意向自己这位好友约稿,他把联系方式给出去后,还是忍不住托自己的编辑对她说:“伊凡今年一直住在他的心上人家里,他现在怕是已经被那位夫人难得的柔情迷得神魂颠倒了,哪有心思写什么长篇?”
“心上人?代我谢谢少尉的提醒,我想到办法了。”
乔安猜想他口中的这位小姐,应该就是各路记载中,屠格涅夫“暗恋”了四十年的维亚尔杜夫人了。可以说,他一生未婚与这位夫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如果她没记错,屠格涅夫为了能更接近自己的心上人,他一路跟随在维亚尔杜夫人身边,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私生女交给对方抚养。
有爱,就有弱点。
这就是一个现成的突破口,只要搞定了维亚尔杜夫人,屠格涅夫还会不答应供稿?
于是她写完约稿函,又拿出了一瓶香水,附言这是赠给维亚尔杜夫人的礼物,请屠格涅夫先生转交给她。
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位维亚尔杜夫人,但是对方是一位名声相当响亮的歌唱家,还曾远赴俄国举行过歌剧演出,她借口仰慕对方的歌喉,这份礼物就显得再自然不过了。
写完给屠格涅夫先生的信,乔安开始思索下一封该写给谁。
说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里面出了大力气。
他认识许多同属俄国的作者,从他崭露头角至今,这些年来结识到的作家数量不在少数了。即便是那些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物,在文人交际圈里多请几位朋友打听一下,或是多参加几个文学沙龙,总能辗转要到他们的联系方式。
乔安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性格比较敏感,她担心对方会误会每周早报这边将他看作踏脚石,就有意直接与他面谈一下,亲自表达自己的感谢,向他更深入地交流一下自己这边的想法。
结果她前段时间刚让编辑试探了一下口风,就被对方婉拒了会面。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为难地让编辑转达:“抱歉……我觉得这样交流就挺好的。”
乔安有些奇怪地想了想,才记起历史上的陀翁不擅长与人交际是出了名的,没想到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他也沿袭了这一令人头疼的特点。
于是可怜的编辑,只能继续承担起了自己身为传话送信跑腿工具人的使命。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可惜地在信中写道:“现在想一想,我还是觉得遗憾。当初我为了躲避追债,行迹匆匆中弄丢了很多我主持报刊时保存下来的资料。我曾经记录了很多我寄予厚望的年轻作者的联系方式,然而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乔安感慨,这真的是太尽心尽力了。
她劝道:“没关系的,在我看来,只要《每周早报》还有少尉您在供稿,就永远不会缺少新作者慕名来投稿。不过您一定要多多注意身体,记得定期到医院检查身体。”
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镇“报”之宝。
陀思妥耶夫斯基心里说:当然!我当然会继续在《每周早报》上连载的!
如今《罪与罚》还在连载中,但他给他带来的利益,已经大到远超他的想象。
那些催命一样的催债人,竟然也有笑眯眯地主动对他打招呼的一天,因为现在的他证明了自己拥有足够的还款能力。
以前他打过交道的用尽借口压低他稿费的那几家出版社,居然也会带着礼品登门拜访,主动抬高了价码,请求他转让旧作品的版权。
莫斯科大剧场的知名女星,在素未蒙面的情况下也喊出高额稿酬,委托他写一份歌剧剧本。
这场拼上所有名誉的狂赌,他赢得了胜利,果实的甜美远超了他的想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他一开始时也曾试探地等着报社那边派人过来,和他协商新的、更严苛的合约,但他等到的只有衷心的祝贺。
上帝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算是亲人……
他主动否定了心中的比喻。
他现在的亲人带给他的是什么呢?他的继子已经多久没给他写信了?这个由他过世的妻子与她前夫诞下的孩子,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金钱以外的东西留住他了。
他哥哥的遗孀,似乎也只会在乎他还会不会继续供养她,只有金钱才能弥补她心中的不安。
就好像一切麻烦都因金钱而起,一切苦难都因金钱而消。
但是不该是这样。
“谢尔巴茨基公爵小姐,我的文字,我的作品,那些已经写成的,还有那还未落于纸上的,您拿去吧!我知道它们能换来金钱,能让所有人愉悦,我也不介意这么做,但我相信您能让它们换来更高尚的东西!”
他相信她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同。
他似乎又踏上了一场新的赌局,但这一次,他打定主意再也不抽|身离开了。
……
在乔安针对不同的作家,寄出一封封约稿信的时候,时间也在一天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