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依宁行馆,三日漫长……
铁锚和三哥手指上因为滴血割破的伤口都已痊愈,我还是闻不到传说中银壶飘出的优雅香气。
“你们干嘛都愁眉苦脸的?”我笑道,“不过就是睡一睡,又不是什么大事,闻不到就闻不到吧。”
小舟勉强笑着,端了一碗松茸鸡汤给我:“娘娘趁热喝,陆大夫出门采药前给的炖汤方子,说他不在这几日,都要照着方子熬汤给娘娘喝。”
我一笑:“这也不知是什么缘法,到了这边疆荒凉地方,还能碰到这样一位医生。所以我说你们不用愁,凡事自有天定的,合着我命不该绝。”
“可是陆大夫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咱们从来一问,他皆说不知道哪里有瑶仙。没有解药,有好医生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舟说着不禁忧愁,探着头来看我拿在手里把玩的小瓷瓶。
虽然瓶子一样,但是因为其中药物不同,所以经过三日的运化,里面的药水已经呈现了不同的颜色。
铁锚这瓶橙黄清澈,三哥那瓶玫紫淳厚,竟然看起来都让人十分有食欲。
“娘娘,”铁锚一脚迈了进来,“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回镇国公时说娘娘在行馆里憋闷得慌,想出去走走。镇国公答应了,说还是请三公子陪着就好。”
我点头说知道了,便起身换衣裳。
今日风和清明,午后最暖的时间里,伊宁城的百姓都出来采购年下的物品,一时大街上热闹非常。
因为连日休整,心中也踏实,我的气色好了很多,一路上乘着小轿子,和三哥说着闲话,逶迤向那日我们见到南晨寺的民居而来。
即到了,四下打量才发现,那日天晚不曾注意,这个坐落在西市市井之中的小巷子竟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听雨巷。
西疆少雨,人们对水的盼望愈发强烈,所以依宁大街小巷的名字多有和水相关的。
如今这巷子的地上干燥得风一吹都起了黄毛毛,却叫听雨巷,也是十分有趣。
“咱们怎么进去?”三哥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他是为了那日我们与南晨寺起了不大不小的冲突,现在被我拖着又来,面子上过不去。
“走进去啊。”我笑道,“不止走进去,还要这里面的主人请咱们进去呢,你只管叫门就是了。”
三哥不情愿,抬手扣了扣门环……
“来了来了,我说陪着你去,偏不许,又买了多少东西,都没有空开门了。”
我们听到南晨寺的声音,欢快而宠溺。
可惜门一打开,这欢快与宠溺顿时换做了拒绝与冷漠:“你们怎么又来了?”
并未请我们进去,南晨寺山一样堵在门口,客未请进先下逐令!“二位请回吧,这里贫民小户,盛不下两位贵人。”
“贵吗?”我一笑,紧了紧头上的大毛帽子,“贵还要这么憨皮赖脸,人家都不欢迎,自己一趟一趟跑来?”
南晨寺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
“随你怎么说,书昕就快回来了,我不想她再见到你们。”南晨寺不看我,伸手做了个请出的姿势。
我推了他的手,将“请出”推成了“请进”,然后自己颠颠儿走了进去。
“微微!”南晨寺皱着眉头。
“你放心,将来有你们朝夕相伴,相看两厌的平常夫妻日子,只是那时你再想见到我们这些旧友却不能够了,还不快趁着如今在一起时多看我们两眼。”我也不回头,一径走到屋里,将头上的雪帽脱下,拿在手里翻上面的毛。
南晨寺跟了进来:“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撩起眉目,打量着南晨寺的脸颊。三日不见,他唇上的黑线渐深,周身透露出不健康的黑灰之色,看得我不觉心中叹气。
“我是来送解药的,寺哥哥中了毒,书昕也中了毒,你们把解药服下……我想办法放你们走。”我和南晨寺自幼相识,从来没有逗闷子的交流习惯。
我想……“坦诚相见”是我送给朋友最后的礼物了。
果然,南晨寺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凝视着我……
那天晚上,他一再阻拦我的话,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彼此的意思。而现在,我带着我的新意思,也是我的心意来了,这让南晨寺一时手足无措。
“放我们走?”南晨寺口中念念,“放,放我们走?”
“对!放你们走。”我目色坚定,一点也不犹豫地看着南晨寺。
“小五,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三哥吃惊的表情一点不输南晨寺。
“我当然知道。”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瓶子,它们碰撞在一起,叮叮轻声,“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你和书昕更不容易……既然都不怕一起赴死,又怕什么一起向生呢?”
“这不可能!”南晨寺用力咽着就要涌上来的气血,“这不可能!所有的出路我们都想过了,没有……没有一条是生路!桂阳,太后,皇上还有肖家和南家……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太后的强大你见识过,她不会允许这样的耻辱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发生在皇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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