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明门前,我被姚天成拦住。
他将手中黑布锦盒展示在我面前,向我提出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要求。
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勇气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明目张胆和我谈条件的。
后来我二哥告诉我,姚天成不止喜欢大买卖,小买卖也是买卖,就连长安西北角贩夫走卒聚集之地的鱼市粮店乃至棺材铺寿衣馆,他也喜欢得很,所以说所谓大庭广众,这里的商家谁不在“姚大人”的基础上还认得“姚老板”呢?
我不禁摇头,果然是哪里黑也不及灯下黑……
户部尚书亲自下场做生意,那兵部尚书岂不是要带着大周的军队里通外国了?
我被我四姐捶了脑袋,告诉我不许诋毁他公公,那可是忠君爱国,一心无二的老大人!
我说我就是举个例子。
我四姐说举例子也不行,要举用咱爹举,你就说要是爹也这样,你就当不成贤妃了。
我觉得吧,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是连瓢都端走了。
姚天成看着我半晌不言语,只是死死拉住横丽,显得有些焦急:“娘娘考虑得怎么样?微臣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等着娘娘。”
“大人着什么急?今日斩了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大理寺有的是空着的牢房,不着急去占这一间。本宫本来不管这些事,但是您也说了,方大人与我家旧识,我就勉为其难,知会一声,给您留一间窗户多的,好时常吹吹西北风。”我笑道。
“娘娘不必逞口舌之快,您知道我手中是何物,这件东西若是交到刑部……大理寺,还有这位姑娘,乃至娘娘,怕是都脱不了干系。”姚天成目光如炬,始终落在我脸上不动。知我投鼠忌器,自然要放他一马。
“大人自拦住我,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拿了这个包裹不停比画,我尚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大人这般珍爱?”我心中没底,鼓声隆隆,却自知不能先虚了。我若是气软,他就会越发抓住了把柄,认定了这件事必和我有关系。
“娘娘当真不知道?”姚天成笑道。
“不知道!”我斩钉截铁道。
“好,既然娘娘不见棺材不掉泪,那老夫也不用客气了,可否请娘娘与老臣一起前往刑部?老臣将这东西递上去,娘娘就解释一下为什么西去途中无旨私回长安,又为什么车中承载死奴尸首和杀人之人!”姚天成目光冷厉,一挥手,就有手下众侍卫将我团团围住。
我瞧了瞧身边这几个人,并不是穿官服的。户部下属没有兵士,这几人应是姚家的侍卫家丁。
打得过吗?打得过也不能打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颠簸劳碌了白天黑夜,我的品盠估计早就累了,这个时候要是和我再一起上阵拼杀一气,会不会不舒服?
身边横丽已经清醒了过来,尽管眼底痛极,还是握了我的手:“娘娘,这是什么人?”
“户部的狼和狗们。”我目光冷然,瞧着眼前已摆出架势的姚天成手下,心中虽有些紧张,但仍觉得好笑,不想我一个深宫女子,有一天还会有这样上阵杀敌的机会。
“娘娘,最好想清楚,动手对谁都没有好处。”姚天成道。
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我在观察姚天成的位置。
我的车乃是辎重冲车,冲起来力量颇大,如果可以就此冲出重围,我会不会能抓住姚天成?就算抓不住,能不能抢了他手里的盒子?
抢不到也就算了,我先跑了再说,那个死囚的头颅,就算是姚天成交到了刑部,刑部还有一查,姚天成挂连到我,我就说我不知道,全体推干净。
计议已定,我沉了沉心神,握紧了缰绳:“你们扶稳。”我低声向着车里的人道。
“好,娘娘自己小心。”回答我的是绫枳,声色稳若静水。
我心中一笑,果然是个有胆识的姑娘,像我江家的媳妇。
听得车中人准备妥当,手中缰绳一甩,我大喝出声:“驾!”
车前骏马乃是军中良驹,听得主人吆喝,顿时奋蹄而起,绷紧车辕,迈开长腿,直向姚天成而去。
越来越近……
大概没有想到我一个天天在深宫里打转的小女子竟然这样不听说,见了这样的阵仗并不害怕,还打算跑路,姚天成一时呆在当场,直勾勾看着我催马向他跑来。
“拿来!”伸手去抄他手中之物,我感觉自己甚至已经抓到了盒穗。
按照我的估计,无论是距离还是速度,我都是可以抢到的,但是有一点我没估计到,就是姚老儿这胆子啊,刚才明明还很大,跑来要挟我,现在见着马匹奔驰,竟吓得什么也不顾上了,高高将盒子抛了起来!
这一抛,落下再瞧,骨碌碌圆滚滚血淋淋泥糊糊……一颗硕大的头颅就此滚落,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啊……”一旁看热闹的民众顿时被吓得四散逃窜开来,眼前道路经纬本来分明,这一乱,路已无路,皆是人。
躲避平民,车行受阻,刚刚被摆脱的户部侍卫已纷纷赶至,没出得大门,我又被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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