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我和绫枳在蒙长轼府中的一座荒园之中,听到储放恭桶的土房里似有微微人声发出,担心正是我们寻找的林近,忙不迭抽出树枝,就要开门来一探究竟。
不想,身后荒园的大门处传来锁链哗啦啦的声响,正是有人来到,正准备开锁而入。
四下寻找,园子虽说不大,但是如今草木荒野,想藏下娇小的我们两个不算难事,便拉着绫枳,轻手轻脚躲进了旁边的耳房之后,蹲身下来即被一人高的荒草遮住,使人再不能看到的。
透过草晃晃闪出的缝隙,我们依稀能看到大门处的光景。
“秀夫人,里面请,您小心脚下的石子,别绊着了。”大门打开,先说话的是个女使,声音极恭谨谄媚,好像她口中这个什么秀夫人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其余还有几个妇人站在门口,只是草晃路远,并看不清面目。
“哎呀,不是说好了,不用本夫人再来了吗?这个破地方,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往里走了,万一把我的绣鞋粘坏了,这熵锦缎子可是不能洗的啊。”被叫秀夫人的女子娇声娇气道。
我矮在草里,看不清来人的面庞,可是……
可是!
这声音何故耳熟至此?
只一句,我几乎不由自主就要站起来了。
身边绫枳忙拉住我。
“秀夫人,奴婢知道这里脏,特给您准备了冷布套子,让奴婢把您这贵重的鞋子贵重的脚好好给您包起来,保准一趟走下来,一点儿泥也沾不上的。”“小谄媚”笑道。
“嗯,那就先包上吧。不过我可是不想去触霉头的,你们先过去看看,她还活着呢吗?若是死了,就赶快抬出去吧。”秀夫人道。
“正是没有呢,这不才让夫人来瞧瞧,咱们下一步倒是怎么办啊?您出的这个法子虽好,将她扔在这个破院子里,冻也好,停了药流血死了也好,都干净省事。可您说,不知道为什么,这贱人竟是硬生生拖了几日,还不见死透!”“小谄媚”想是在给秀夫人包鞋子,话也说得哼哧哈赤的。
“哎呦,真是的,这胡大夫也是,怎么就不能给上一剂药,来得痛快点,她也不用在这么冰天雪地里活受着了,也算积德不是?”秀夫人说着人命,就像说着身边荒芜的野草,拔了也就拔了一样。
“谁说不是呢,可是胡大夫说了,不能给药,她家里是榆林的守官,也算有些势力,怕人一时怀疑起来,要看尸体,万一看出来曾服过什么药物可就不好了。多亏您想了这个法子,把她扔在这里,可谁成想这几日了,竟还不见动静,你说可急人不急人!”“小谄媚”道。
我的手已经开始抖了,抑制不住地抖!一股子热血带着我的三魂七魄直要冲出我的天灵盖!
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家!连畜生圈都不如,简直住着一群恶鬼!一群索人性命的恶鬼!
我的直觉果然是灵的,就在我眼前,这个逼蹙阴暗,恶臭四溢的小房子里,真的关着榆林城守的妹子,我自小的朋友,那个明华娴静,慧雅可亲的林近,林月梅……
她出嫁时微笑的脸庞,拿着我送给她的凤头梳,又喜欢又舍不得用一下的表情,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可她现在……竟是被扔在这个地方,被盼速死!
而与此同时,我也听出了这个说话的秀夫人是谁!
她是栗栗!!!
那个我从百夷恩加城寨里救出来的小姑娘,武婕妤曾经的侍女!
当时她被族长的女儿横丽难为偷了筑堤用的草,鞭子落在身上,七惨八惨地没了人样,是我做主把她和她娘送到了长安澄楼,由江还晏收留,在澄楼做事,以得安身立命。
这之后,我便再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直到上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已是她出卖了江还晏栖身之地,害江还晏身陷大理寺天牢之时。
在那之后,我也曾着家里打探过她的消息,可是她的行踪竟像沉进了大海一般,无从找寻。
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她竟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蒙长轼的府邸。
而且摇身一变,竟成了——秀夫人?
夫人?谁的夫人?蒙长轼的吗?
怎么会?!
按说若是她出卖了江还晏,也不过是戴罪立功。江还晏获罪,一个澄楼的人都是跑不了的,虽说不至于有重刑,但是凡身契在江还晏手中的,比如栗栗,一概会被当做私人财物充公,就和澄楼的桌椅板凳一样,全体被查收典清了送往户部,入奴市,标价“出售”。
户部……
我心里恍惚明亮了一下。
自今天早上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围绕着澄楼,围绕着蒙府,好像都会和户部牵扯上些关系。
如今瞧着,这栗栗说不好就是这么来的。
清楚记得栗栗纯净美貌的脸颊……
蒙长轼这个色鬼,若是瞧见了,自然不会放过。又或者……是有心人着意拉拢,送来的也未可知。不然这蒙长轼常年驻守边关,怎么会同黄仁那样的长安恶商有了关系?情愿用自己的亲兵为其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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