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两天,也可能更久,我醒来的时候天仍是黑的,眼前烛火昏黄。
我慢慢动了动手指,胳膊,肩膀,腰,腿,它们都还在。缓缓撑着坐起来,脑袋没有想象中失血之后的天旋地转,清清明明得舒适。
坐定打量着周遭,现在,我确定自己是得救了。
这是个农家,能看到墙角堆放着农具,也可能是个猎户,有一张稍弓挂在墙上,弓稍短而前指,正是灵活非常的随身兵器。
我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腿脚,慢慢走到墙边把小弓摘了下来。
它真好看,不仅弓臂竹片雪亮,连弓弦所用的牛筋也不似寻常的黄牛或者水牛,触手强劲,颇似高原之上遇霜雪也不会脆裂的牦牛大筋。
一时技痒,我缓缓拉动小弓,想试试它有多大的力道。
“娘!是娘吗?是我娘回来了?!”门外,有人大声喊道。
我还没来得及跟手里的弓箭较上全力,我已经全力被人抱住。
“娘你可回来了?你去了哪里?”
我呼吸不了,这位兄台,咱俩都快一样高了,你喊我娘?咱俩这是谁占谁的便宜?
我想用弓臂把抱着我的人弹开,又觉得眼前这个孩子虽然个子不矮,但说起话来声音确实还显稚嫩,便一时没忍心下手。
“先先先,先放开我,喘不上气来了。”我不得已用手点开他的脑门。
“咦,这脸……咋这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手指简直就是戳在一尊泥塑上。
娃子有点不好意思,放开我,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他们说我娘回来了,我着急跑摔在田里了。”娃子笑道。
我信他说的话,他连牙都黑了。
“他们是谁?”我问。
“吴大娘,吕婶子。”娃子瞧着我,虽然脸很黑,但是眼睛亮亮的。
“我这是在哪儿?”我想既然我现在安然无恙,应该要快点找到荣璋他们才好,不知道众人急得怎么样。
“您在咱家呀,这是咱们的新家,娘您看这里好不好?爹说虽然和咱们从前的家没法比,但是这里只有我们爷俩儿,自在!自在就比什么都好,现在更好了,我娘回来了。”娃子高兴得腮都炸开了。
“你爹?”我想了想,既然我是在人家家里,那看来这孩子的爹应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娃子对我的无知三连问和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有点着急:“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失忆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我的脑子里确实没有一段记忆是给这么大的娃当过娘,要说我还记得的事——我在大周当过贤妃。
这话我没说,我怕说出来从失忆变成失心疯。
“娘,你怎么不说话了?”孩子看着我傻呆呆地想事情,大概有点心疼,拉着我的手把我送到床边,“娘您躺一下,我去洗个脸,然后给您弄点吃的,我爹去打猎了,这个时辰回不来,别饿坏了您。”
“你叫什么?”我想有事儿我得招呼着问他,不能总喊“哎”。
孩子有点失望,大概在孩子心里娘忘了天忘了地都不要紧,忘了他是比天地还大的事情。
“我是淮山啊,娘。”
“好的,淮山,我知道了。”我笑道。
看见我笑了,淮山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溜烟跑了出去。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灶响,不一会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淮山端着盘子叼着碗,快步跑了进来。
出乎我的意料,淮山很漂亮!
将炒好的金黄黄鸡蛋,熬好的雪白的稻米粥放在桌子上,淮山看着我笑,然后拍着脑袋又跑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几只鲜美的芋子。
“娘,你看,这个新鲜吧?本来这个季节没有芋子的,爹说你最爱吃这个,所以每年摘完我都把它们腌起来,虽然没有新鲜的好吃,但是也脆爽可口,娘不信快来尝尝,看淮山腌得好不好?”淮山招呼我快过去。
我瞧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么好看的孩子……我都要哭了,我想我再怎么努力也不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来的,要不我将错就错,留在这给他当娘算了。不然离开这里,上哪里找这么好看的娃?
“娘,你怎么了?”淮山看我不大灵光的样子,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没事儿,我是觉得你好看。”我拉了他的手,“还真是饿了,吃饭吧。哦,对了……要不要等等老伯?”
淮山眨了眨眼睛:“老伯?”
“就是你爹啊,你不是说这里是你和你爹住的地方吗?”我笑道。
“娘……”淮山的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润,好像又纳闷又新奇又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了?”我问。
“你,你和我爹之间的称呼这么奇特的吗?喊我爹老伯?不,不喊相公的吗?”淮山磕磕巴巴,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隐秘。
我咳嗽得伤口都要崩开了。
天微微亮,东方浅浅白,好似姑娘的衣角,清洁而紧张。
淮山虽然理解能力差了一点,但是手艺很好,尤其是那个腌芋子,我从来没吃过,嚼在嘴里酸爽入味,初咬清脆,芋心软密,真是让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