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这一走,他若成功击溃了脆弱的左翼,那便是重新掌握了对大明的战略主动。
要绝了大明北患,目前纸面实力最强的右翼头目衮必里克能不管吗?
俺答跑了,大明鞭长莫及,最好的选择便是先就近击溃衮必里克,复套、收复青海。这需要的时间不少,足够俺答没有后顾之忧地先全力收服左翼,然后再接收在他心目中必定会被击溃的鄂尔多斯、永谢布两万户。
至于更北的地方更苦寒,那又怕什么?
接下来,只要他们不南下,而是把目标放在野人女真等部头上,明军要么不劳师北征,要么就只能坐看俺答重新休养生息。
在这个过程里,说不定朱厚熜就嘎了。
“还有朵颜三部。”从宣大总督卸任后,王守仁长居北京,作为军务会议参谋,“边市还开不开?还开,朵颜三部拿换到的大明货物,以后便是卖给俺答!不开,俺答蚕食朵颜三部,大明管不管?若要管,便需重设万全、大宁都司。千里北地,筑城运粮,人力军资,俺答再劫掠起来可比进边墙之内容易多了。”
杨慎心里直打鼓,担忧地看向皇帝。
朱厚熜为此已经考虑了一个月了,连阔别京城一年多的儿子越王朱载垺回了京,他也顾不上多见几回面。
如今夏言和王守仁在对北的战略上产生了分歧。
夏言认为,尽管土默特部还带着女人、孩子、营帐、全部的牛羊马匹不可能走得快,但是大明大军北征深入草原一样走不快,堵截不住他们。因此,不如趁俺答和汗庭都不可能来援,倾全力击溃鄂尔多斯和永谢布。
王守仁则认为,一旦大明重新掌握了大片边墙之外的土地,不可能不重新铸造一批城池寨堡来控制住这些土地、压缩俺答的生存空间。而俺答若吞了左翼和右翼残部,虽然蒙元的整体实力下降很多,但俺答麾下可用之兵却会更多。此后,他便是在大明没有边墙边防体系的塞北劫掠,大明的粮草、军资,都要千日防贼。
因此,与其先复套,不如直逼汗庭主战场。一旦汗庭崩溃、俺答的图谋失败了,衮必里克便不足为虑了。
“土城再往北,重回官山,复了往日宣德卫、官山卫,就能压住鄂尔多斯部东援。这样,可以只在官山与大同之间筑好凉城、卓资、集宁、兴和四城,再以土城、猫儿庄等堡为辅,则大同至官山百余里粮道无虞。衮必里克能占住丰州滩,必定不敢也不愿冒险东援,他大可坐山观虎斗。”
王守仁继续劝说着朱厚熜:“当此之时,先扫灭永谢布,再紧逼察哈尔时,当是俺答与汗庭大战方休、最为虚弱之时,可一战败之。如此一来,俺答只能西逃,其后便是他与衮必里克相争草场。大战亏输之余又长途西徙,俺答内不能以利服诸部,外不能以力败鄂尔多斯,恐怕反倒会便宜了衮必里克。”
多的话他不用说,衮必里克还需要多担忧吗?他自己年纪也大,而且才能远不如俺答。
夏言连连摇头:“知大明主力北征察哈尔,衮必里克如何不能以勤王之名自官山以北绕去?待王师与俺答交战正酣,他坐收其利!况且千里迢迢北征汗庭,大明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王守仁说出了让杨慎心里打鼓的原因:“此千古良机,正当倾国而战。三边及大同、山西,自然要有出边墙复套之势,让衮必里克不敢轻举妄动。三大营、宣大、蓟辽精兵,当直扑汗庭。朵颜三部若不想再有去年之事,也该出兵为前锋。”
从心底里,杨慎赞同王守仁的看法。
但从家底来看,杨慎太担心这种十万级别的大军出动、而且主力方向要千里北征带来的粮饷及后勤压力。
朱厚熜还在凝神考虑,眉头紧锁。
从时间来看,衮必里克此时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土默特部的离开,永谢布最北面的小部族必定也已经见到过土默特部往东北方向迁徙的阵仗。
发生在察哈尔的大战,最晚也会在七八月里打响。
大明这边,虽然军务会议仍在商议,但粮储号及朝廷其他仓的粮草已经安排了起运。准备、动员,最快也同样需要到七八月才能发起那样规模的北征。
俺答确实果断又坚决地,在一个很好的时机来了那么一出。
大明想直接追去揍俺答、坐收渔翁之利,就必定是另一场寒冬之时在更靠北的草原深处与蒙元之间的恶战。多少年以来,再无明军能深入到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王守仁的提议同样大胆。
夏言的建议更加实际,但以后面对度过了最危险时刻的俺答,就会更被动一些。
只要他肯苟在漠北,朱厚熜便只能像朱棣一样,屡屡北征也难建全功。毕竟,俺答已经放弃了丰州滩,他可以到处迁徙。
在没有天眼的如今,俺答如果和大明玩起草原躲猫猫,大明没多少好办法的。
明军的火力更强了,但更加倚重火器部队的明军,也就更比不上骑兵的机动性。
两个法子都有利有弊,这种时候,只有朱厚熜自己来做这个决断了。
也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他看向了王守仁和夏言:“你们还漏算了一点,那便是朕。”
王守仁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