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郎中节哀。”
刘东脚步恍惚地离开了户部衙门,在回家的轿子里眼含羞愧,又有悲愤。
刘健是先病了,然后才去世的。
他为何染病,刘东是先接到刘健的家信的。
被他刘东气的,气得摔倒了,甚至已有风瘫之象。
可是怎么会短短数日就又驾鹤西去了呢?
他隐隐知道只怕另有情况,但刘健在信中训斥他的话此刻萦绕在刘东心头。
【新法五年,为父何曾发一语?你位低才浅,焉敢妄议国策?年已鲐背,残躯挡车,你要断绝刘家?为今之计,只有致仕归隐,教养儿孙!】
总结起来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坑爹?
刘东还不知道父亲留下了一道万言遗表,遗表中还直抒己见说了许多如今陛下和朝堂诸公不爱听的话。
就算知道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父亲的用意。
那家信很短,来得很急,父亲似乎来不及对他剖析太多,只赶着时间要他快点请辞致仕。
刘东还在犹豫着,爹没了。
此时此刻,南京户部里,詹荣等人已经来报道过了。
这半个月,他们只是在熟悉部务,和原先户部分管黄册库的同僚交接。
夏从寿宴请过那些“黄册督巡专员”后,他们已经在八月二十三就启程奔赴各府。
现在刘东奔丧去了,詹荣看向了南京户部原先负责黄册的主事。
“罗主事,刘郎中回乡了,这黄册库历年来的公文之事,现在伱可暂时做主先理出来交给我了吧?”
“……我何来那等职权?刘郎中先是闻希贤公染病,抱恙告假数日,如今更是回乡丁忧去了。这事,还是等吏部铨选之人到任才好。要不,詹主事去问问司农?”
詹荣看了看他,然后行礼:“受教了。”
这么巧。
新设的国土清吏司,要从南京户部把黄册库有关的事务、档案交接清楚,竟遇到这么多波折。
等到接替刘东的人到任,还得多久?
这罗主事推三阻四,有没有夏从寿和童瑞的首肯?
詹荣来到了夏从寿的官厅,通传之后就坐在外面等候接见。
坐着茶都喝了一盏,夏从寿的书办才出来笑脸相迎,请他进去。
詹荣行了礼,夏从寿热情地请他做好,詹荣才说道:“司农大人,下官任这国土清吏司主事,主管黄册库,不敢丝毫懈怠。只是如今刘郎中回乡丁忧,罗主事说诸多公文、旧档,还是需要郎中签押才核对移交。要等到新的郎中铨选到任,只怕要数月。下官怕误了黄册重造大事,特来请示司农。”
“不急,急不来。”夏从寿叹了一口气,“谁料希贤公突然仙去?仁甫,这黄册库历年来公文、旧档堆积如山,牵涉又广。不说罗钟玉怕担其责,我也怕交接谬误。凡事都有章程,手续不可或缺。京察之时,还是妥善为上。此事极为重要,我也知道。你且安心,我刚刚就是在行文吏部,请于南京择贤尽快铨选到任。快的话,只是旬月间就能到任!”
詹荣听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也只能先行礼:“下官明白了。”
夏从寿说他也不会去插手越过应有的程序去直接安排交接,还是走流程,先铨选新官,到任后由他来负责。
但新官到任,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敢随便签下大名,把这事办得清楚吗?
詹荣只觉得夏从寿这是明确在推阻,但他没办法。夏从寿是户部尚书,他只是在照章办事。
夏从寿看着詹荣沉默地离开后,笑容也收了起来。
南京户部自然要做些姿态,先麻痹外界许多人的警惕。
至少之前让这南京及江南十分震惊的百余黄册官到南京,现在仿佛陷入了泥潭。事情进展极慢的消息,南京户部这个杨廷和口中“比筛子好不了多少”的衙门里,自然会有人传出去。
接下来,就只看有哪些人会通过南京户部里的哪些人,尝试去拉拢、腐蚀詹荣这些人了。
派过来的新科进士里,又有多少经历过这些考验呢?
夏从寿也需要看一看,然后才能根据自己从杨廷和那里得到的信息,确信可以与哪些人合作,把事情往预想的方向去推进。
……
九月一日的《明报》上,刊登了刘健去世的消息。
但引发人们议论的,是刘健的谥号。
昔年齐名的三人,李东阳死得最早,谥号是文正——所有文臣梦寐以求的谥号。
但礼部议出、皇帝赐给刘健的谥号是文端。
守礼执义曰端;圣修式化曰端;严恭莅下曰端;恭己有容曰端;秉心贞静曰端;守礼自重曰端。
这个字,不可谓不好。
但比文端更好的谥号,若排除了最好的、如今不再给的单谥“文”,还有李东阳得到了的“文正”,那还有文成、文忠等谥号。
安民立政曰成,陛下没给,那便是并不认同刘健一生政绩堪称安民立政。
也没给文忠。
再联想到端字的含义,这个谥号,只能说很客气、带着很多距离地客气。
谋者李东阳,谥文正;断者刘健,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