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破了头都想当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女官,以便老有所养,出宫后也能有一点荣光与保障。
云雅慧却没有半点动心。
制度上女官与诰命夫人等同,但实际中可不一定,诰命夫人有没有脸面和丈夫有关,女官有没有脸面和自己所在的岗位有关,等级只决定了朝廷发放的俸禄,而那一点俸禄,真的只是最低保障而已。
这是最简单的利益方面,她在乎的却不只是这些。
她想要自由,哪怕做一个平民,一家人安安稳稳守在一起,有六皇子的脸面在,做一家富农自足生活不好吗?
“奴婢的娘亲已经四十有二了,这些年她必然辛苦非常,奴婢想要接她回来颐养天年,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奴婢幼时已经见过了,但这些年,奴婢不怀念从前千金小姐的日子,只想念娘亲在奴婢病时做的那碗桂花羹,想念生辰时妹妹一年不落亲自做的桃花钗……”
云雅慧说到这,声音不稳,隐隐哽咽。
皇帝被触动了一下。
这时,外头内侍通报,景祥王求见。
皇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宣。”
六皇子目不斜视地进了大殿,向皇帝请安。
皇帝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东宫了?”
六皇子反问:“父皇怎么知道儿子去太子哥哥那了?”
皇帝噎住,瞪他。
六皇子凑上前,嬉笑:“您趁着儿子不在召见儿子身边侍女,把儿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错事呢!”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地上的侍女,语调悠长:“朕看你喜欢这侍女喜欢得紧,偏她又要脱籍,不如,就给她家人脱籍,让她继续留在你王府如何?正好有她照顾你的身子,朕也好放心。”
云雅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这招太狠了。
她要云家女眷脱籍,更想要自己脱籍。
六皇子也一时之间没声音了。
他当然想要锦云留下,自从知道锦云的志向后,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锦云离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现在皇帝把这样的诱惑摆在他眼前,他的心都开始动摇了。
动摇间,六皇子的余光瞥到了地上的云雅慧。
她跪在大殿正中,整个人俯在地上,恭谨卑微。他们在讨论她的去留,但是没有她本人置喙的余地。
这是理所应当极其自然的场景,但是这个人是云雅慧,六皇子看到后只觉得心里发闷,透不过气。
“不要。”他果断地说,“父皇,锦云一家的事您就交给儿子处置可好?只要您答应除了她们一家奴籍就行。”
皇帝下旨处罚云家,当初的旨意十分严酷,所以如今淮安王也好、景祥王也好,都无法擅自做主赦免云家,只能皇帝开恩。
皇帝奇特地看着儿子:“长福,这是你第一次向朕要东西。”
六皇子:“锦云对儿子有救命之恩。”
皇帝:“这是她应当做的。”
六皇子:“但是宫女几千,没第二个人做到,二十多年了,太医院也没人做到。”
皇帝语塞。
云雅慧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听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越听,越感受不到地砖的冰凉。
“云氏,朕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全家脱籍?”皇帝最终转向了云雅慧,“若要赏赐,朕不仅可以封你诰命,另赏赐你黄金锦缎,允许你做景祥王府上首席医官。”
云雅慧不曾犹豫:“奴婢即便脱籍后,也会终身为景祥王爷服务,随叫随到。”
皇帝不想她半点犹豫也没有,却不信她后面的话。于皇帝来说,只有把你抓在手里才是百分百的保障。
这时,云雅慧掏出了自己总结写下的医书:“这是奴婢这几年医治王爷写下的手札,奴婢想要献给朝廷造福天下所有先天弱症的百姓,让所有杏林同僚在治疗弱症上有所借鉴。”
皇帝这次是真的惊讶,他不愿意放人,最在意的就是目前只有云雅慧一人能医好儿子,云雅慧恢复自由走了,或者没了枷锁坐地起价,皇家岂不是要被她拿捏住了?
云雅慧若真的献出自己一身所学,那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可立身之本,就这么献出来了?皇帝让人将书呈上来。
先自己看了几页,发现其中内容翔实细致远超一般医书,又递给儿子,眼神示意他这个当事人查验一番。
六皇子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本书,但翻开后不是在验证书籍真假,而是被唤起了这三年治疗的点点滴滴,书里写的种种治疗之法,云雅慧都曾在他身上一一施展,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不好,但无论好与不好,她一直在探寻减轻他痛苦的方法,能食补不药补,能用针不用药,能锻炼不用针……很多时候他习惯了吃苦药习惯了忍受身体的痛苦,但她告诉他,不要忍,任何难受都说出来,她会尽最大努力减轻他的痛苦。
三年里,他看着云雅慧的目光从欣赏变为信赖,心中对她的感觉从惺惺相惜变成了无比依赖……
很久之后,六皇子才从回忆中出来,对着皇帝点了点头。
久病成医,皇帝知道儿子的鉴别能力,他点了头,便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皇帝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