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没有忘记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大捷是怎么来的,刚刚攻破麓川军大营,他便率领郭英等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定边城下,亲自向守城的将士们致敬。
定边城外那恐怖的场景,让见惯了死亡的明军将士都无比震惊。他们在这片充斥着残肢断体和破烂旗帜兵器的修罗场上找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被鲜血染成紫黑色的残垣断壁,就是定边城。
“这还能有活人吗?”郭英看着死气沉沉的城头。
沐英紧咬着下唇,脸色铁青,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他今天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问一问。”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征南将军在此!”傅忠便气沉丹田,朝着废墟似的城头上喊道:“有人吗?”
“有!”过了好一会儿,城头上响起了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一个摇摇欲坠的军士,扶着箭垛站了起来。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军士现出了身形,所有人都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头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站都站不稳,却顶天立地,令人只能仰视。
城门缓缓打开,瘦骨嶙峋的将士们列队等待检阅,基本上人人带伤,却都站的笔直。
沐英翻身下马,整了整头盔和身上的甲胄,然后朝着城头将士郑重抱拳,一揖到底。
郭英等人见状,跟随主帅一道,向城头的弟兄作揖致敬。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并无一人有要还礼的意思。这一礼,他们当得起,再重的礼他们都当得起!
这时,城头有军士问道:“大帅,我们赢了吗?”
“我们赢了!”沐英重重点头,沉声道:“三十万麓川军被我军一战而定,而这一切都是拜诸位兄弟所赐!”
沐英说着,再次深深一揖,拜谢守军将士们,然后他又问道:“城里还有多少弟兄?”
“昨晚是两千三百一十五,今天还没点名,不知道。”值守城头的千户回答道。
城下一阵沉默,沐英清楚的记得自己先是派甯正领了三千兵马驻守于此,后来胡泉又带了两千骑兵入城。
也就是说,这场定边守卫战,足足搭进去三千名弟兄。
这就是胜利的代价,让他光彩无比的胜利,瞬间都变得黯然失色。
便听那千户接着道:“其中前日一战死最多,差不多没了一千弟兄,连我们伯爷也……”
说到后来,他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然后哽咽起来,继而失声痛哭。
城头的将士也哭成一片,虽然他们早就已经麻木于生死,但这么多同袍牺牲在胜利前夕,还是让人痛惜万分。
城下的明军也哭成一片。
沐英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两行热泪滴落在紫黑色的淤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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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沐英撑着膝盖起身,因为城门早就已经不见了,他只能顺着满地的碎石爬上了城头。
郭英等人也跟着上来,他嘶声问道:“武昌伯是怎么没的?”
“啊?谁说我们伯爷没了?!”千户等人却不解的反问道。
“你说的呀。”郭英陡然提高声调。
“对呀,你说‘就连我们伯爷也……’”傅忠附和道。
“卑职是说就连我们伯爷也受了重伤,可没说他没了啊。”那千户根本不怕他们,没好气道:“可不能咒我们伯爷。”
“你……”郭英想要训斥那千户,但今天实在开不了这口。
“甯将军呢?”沐英抬抬手,让郭英等人住口,然后问那千户。
“半個月前就伤了,跟伯爷两人搭伙住一间病房呢。”千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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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沐英到来的消息,军士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主将和副将的病房中。
“伯爷,都督,征南将军已经到城下了!麓川军也撤了个干净……”
躺在病床上的两人,一个断了左腿,一个折了右脚,闻言都如释重负的笑了。
甯正问胡泉:“咱们守了多少天?”
“记不清了。”胡泉摇摇头。
“我算着呢,从开战那天算起,整整八十四天……”甯正却是自问自答。
“那比洪都还差点。”胡泉笑道。
“不差了吧。”甯正坐起来道:“八十四天和八十五天,有什么区别?”
“差一天也是差。”胡泉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非要跟他较这个真儿。
“什么差不差的?”这时沐英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两人回头一看,胡泉便笑道:“原来是征南将军大驾光临。”
“恕末将有伤在身,不能全礼了。”甯正也变的没正经起来。经过三个月的地狱煎熬,包括敬畏在内,很多东西都被消解了。
“少来这套。”沐英笑骂一声,然后朝两人深深作揖道:“多谢二位兄弟坚守至今,沐英代表全体将士,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两人这才坐直了身子,生受他这一礼,然后胡泉正色道:“其实沐帅更应该感谢的,是五千一百四十名守城的将士。没有他们的牺牲,怎么会有这八十四天的坚守?”
“是啊。”沐英重重点头道:“我已经向活着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