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她这模样极美,男子叫这般朦胧泪眼看上一眼,便恨不得将心掏给她。
祁十二郎情知她此来所为何事,可见了她这神情,心中仍旧隐隐作痛,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阿兄……”何婉蕙叫了一声,嘴一瘪,两行清泪潸然落下,“九娘有话同你说……”
祁十二郎抬抬手打断她:“我也有话同何娘子说。”
他顿了顿道:“我已病入膏肓,药石妄效,承蒙何娘子不弃,却恐怕终究无法践诺,只能辜负何娘子厚意,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
何婉蕙不由怔住,一颗心狂跳起来,她想了一大篇说辞,以为须得费一番唇舌,更怕他受不了打击,在她面前一命呜呼,心中正忐忑着,谁知这么轻易便如愿以偿。
她既惊且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方蹙眉道:“阿兄为何这么说?九娘并无此意……九娘对阿兄……天地可鉴,可是因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令九娘见疑于阿兄?”
祁十二郎微怔,他不曾听说过什么流言蜚语,一想便明白过来,家人见他病得只剩一口气,自然不会告诉他,想是有什么传言甚嚣尘上。
他心如电转,便猜到定然与太子有关。
何九娘与太子表兄青梅竹马,何家当年还兴过将她嫁给太子为妃的念头,只是皇后不允,这才作罢。
这些事家人自然知晓,但其时何九娘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他们便有微词也怪不到她头上。
祁十二郎道:“你别多心,我不曾听说过什么,也不曾疑你。我已拖累你多年,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何婉蕙拿出帕子擦擦眼泪,决然道:“九娘断断不会做这绝情负义之人,只要阿兄一句话,我便……我便……”
低低垂下头,竟是说不下去了。
祁十二郎牵动了一下嘴角,温声道:“亲事是我要退的,与你无涉……”
他避过脸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一阵,接着道:“你放……放心,此事祁某一力承担,定然不叫何娘子为难。
何婉蕙泪如雨下,连道“阿兄怎可弃我”,竟似十分不舍。
她哭一声,便如往祁十二郎的心口里塞一抔冰雪,不过片刻,他只觉寒意刺骨,眼前黑了一黑,赶紧凝神屏息,用尽全力支撑住,这才没有栽倒下来。
他看了看何婉蕙道:“别哭了,祁某有些乏了,就此别过吧。”
说罢便示意婢女扶他起身,忽然又想起什么,对婢女道:“你去将我床头的木盒取来。”
片刻后,那木盒取了来,祁十二郎接过,交到何婉蕙手上:“得蒙何娘子惠赐,祁某不胜感激,只是再留着恐怕不妥,这便物归原主。”
何婉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条长命缕,还有一只绣着松鹤的香囊。
他们定亲后,她每年端阳都会打一条长命缕送给他,到如今总共七年。
看着这些旧物,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热血冲上头,差点忍不住反悔,脱口而出说这亲不退了。
但只是一刹那,她便冷静下来,若是此时心软,便有无穷后患,何况只有退了亲,她才能尽快与表兄双宿双栖。
想起俊朗无俦的太子,她心中便涌出柔情蜜意,当即将盖子合上,辞别了祁十二郎。
一迈出祁十二郎的屋子,萦绕鼻端的药味和死气逐渐散去,她沐浴着冬日暖阳,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松快轻盈,便如脱去一件满是污泥的湿重袍子。
祁十二郎望着斑斑的湘帘发了会儿怔,只觉心底茫茫,仿若雪原。他这样活了几年,除了苦便是痛,没有半点生趣,于家人更是负累。
只是每每看见那些长命缕,他便想着还有人在等他,不能辜负她的期望,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再撑一日。
如今却是不必再撑下了,祁十二郎的身子一晃,便从坐榻上栽倒下去。
婢女、僮仆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祁十二郎低声道:“无妨,无妨……”忽觉喉头一甜,忍不住将方才饮下的药汁吐了个干净,酸苦中夹杂着血腥气,众人唬得脸脱了色,将他抬到床上,便有人急去禀告夫人。
祁十二郎歇息片刻,稍微缓过些,要了清茶漱口,又命僮仆打了水来盥洗。
就在这时,祁三夫人闻讯赶来,见儿子这副模样,只觉心都碎了,可元旦佳节,又不敢当着他的面落泪,便强自忍着:“十二郎,这是怎么了?”
祁十二郎摇摇头:“儿子无碍。”
祁三夫人想刨根问底,可究竟害怕触动儿子心事,不敢再问,只若无其事地道:“别怕,大夫也说了,服这药是会头晕恶心,我儿很快便会痊愈,不会有事的。吐掉也不打紧,阿娘叫他们再煎去。”说到后来,也不知是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祁十二郎摇摇头:“阿娘,不必了,这药停了吧。”
祁三夫人大骇:“怎么……可是这药……这药若是停了……”
尚药局的奉御曾断言,若是停了这药,不出三月他就会油尽灯枯,可是服了这药,他成日恹恹欲睡,稍一坐立便头晕目眩,且肚腹中绞痛不止,实在苦不堪言。
祁十二郎道:“阿娘,儿子眼下这样子,活着又有何益?请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