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那一握大半出自义愤, 握完便要收回手,却被尉迟越反手紧紧攒住, 收不回去了。
沈宜秋抬起眼睛,对上男人含笑的双眼,只觉无可奈何,不由也浅笑了一下。
他们的手有几案遮挡,旁人看不见端倪, 这一番眉眼官司却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何婉蕙心如刀绞, 先前还能自欺欺人,以为表兄退回书信不来赴约是为她名节考虑,可他方才退回美人, 又邀功似地对着沈氏微笑,却没有别的解释了。
就在这时,五皇子忽然扑哧一笑。
皇帝正义正词严地训示太子,叫小儿子这么一笑,心下不悦:“五郎,你笑什么?”
五皇子眯了眯狐狸眼, 随即敛容正色道:“回禀阿耶, 五郎不过是胡思乱想, 说出来大逆不道。”
皇帝叫他这么一说, 越发好奇:“想到了什么, 说来听听。”
五皇子道:“除非阿耶答应儿子,不管说什么都不问儿子的罪。”
太子一听,知道准没好话, 正想叫他住口,皇帝已道:“朕不问你的罪。”
五皇子作个揖道:“启禀阿耶,儿子方才听闻阿耶说起‘清静无为,垂拱而治’,心想,若论文韬武略,经世济国,五郎难以望阿耶、阿兄之项背,可要说‘无为’、‘垂拱’,怕是无人及得上我,阿兄这太子岂非应该让我来做?”
话音未落,皇帝脸上已是山雨欲来,正要发作,太子已经怒斥道:“放肆!圣人面前,怎可大放厥词,还不谢罪!”
五皇子满脸无奈和委屈,却是不紧不慢地再拜叩首:“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贤妃又气又急,差点越过食案去打他:“你这胡天胡地不成器的孩子,玩笑也没个分寸,这是能拿来混说的么?你干脆气死阿娘算了!”
骂完儿子,急忙伏倒在皇帝面前:“五郎小孩家不懂事,绝无觊觎储位、兄弟阋墙的心思……”
皇帝挥挥手打断她,阴沉着脸道:“朕说了不会问他的罪,到此为止,莫要再提。”
说罢端起身前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将金杯重重往紫檀木案上一撂,扫了眼众人道:“朕乏了,先走一步。”话音甫落,便即拂袖离席。
贤妃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如平日那般撒娇卖痴挽留他。
待皇帝走后,方才直起身,捧住脸,一边哭一边骂小儿子:“冤孽,冤孽,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五皇子却仍然气定神闲,甚至还拿起银箸夹了一片鲤脍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沈宜秋原先只觉五皇子促狭刻薄,直到此时方才对他刮目相看,挤兑何婉蕙一个小女子并非什么壮举,连皇帝都敢当面挤兑,恐怕古往今来都找不出几个人。
贤妃心思简单,听不出来尉迟渊话中有话,其实是在为兄长打抱不平。这哪是兄弟阋墙,分明是情比金坚。
不得不说,贤妃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有能耐。
尉迟渊若无其事地又夹了一片鱼脍,掀起眼皮看看众人:“噫,你们怎么不吃?”
尉迟越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到弟弟身边,抬手往他脑袋上削了一下:“因为就你生了嘴!”
这顿午膳吃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拂袖而去,贤妃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冤孽”,除了五皇子这个“冤孽”本人之外,别人都没什么胃口,便即散了席。
皇帝当日便回了紫云观,连着几日没来贤妃所居的芳华殿,自然也没召两个儿子共享天伦之乐。
太子因祸得福,可以心无旁骛地在少阳院中处理政务。
那日得太子妃一握,他只觉连日来的疲乏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又都是干劲,真恨不得日日有十个八个美人给他拒绝。
他当天便欲趁热打铁再与太子妃一同泡次热汤,奈何文书堆了满案,一起头便没个完,等他从案上抬起头,太子妃已经沐浴完毕,靠在榻上睡过去了。
他只得俯身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衾被,自去汤池中泡了一回。
围猎前两日,其余皇子、公主、宗室与随驾的官员陆陆续续到了骊山,华清宫宫城内外里闾阗咽,商贾逐利而来,一时间整个罗城繁华热闹不减都市。
围猎前夜,皇帝大约消了气,在瑶光楼中设家宴,请一众皇子、公主出席。
到得楼中,沈宜秋扫了一眼,见在座的有四位皇子,六位公主,并若干宗室。
四皇子这一世是初见,此时他一身锦绣,头戴玉冠,端坐金殿上,也是俊朗非凡,奈何但上辈子他指着她鼻子跳脚大骂的模样太过鲜明,她至今记忆犹新。
四皇子身边便是五皇子,两人之间差了两年,但坐在一处,神气却大相径庭,一个如同木胎泥塑,另一个则宛如精怪。
其余两位皇子才七八岁的年纪,生母位份都不高,此时袖手坐着,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几位公主、长公主已在张皇后宫中见过沈宜秋,本就对这落落大方的太子妃印象不错,后来又听闻她勇斗贤妃的事迹,越发对她刮目相看,此时见了她,都上来与她寒暄,将她从衣饰到妆容都夸了一遍。
二公主、四公主都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