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尉迟越死而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何婉蕙, 可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他心头掠过的并非意外之喜, 却是淡淡的失落。
随即他便觉错愕,何婉蕙自小与他情分非比寻常,也是他上辈子最宠爱的妃嫔,这一世无疑是要再续前缘的,按说好不容易见到相思之人, 他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他只觉有些茫然。
不等他分辨清楚,何婉蕙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表兄怎的不顾惜着身子……”
尉迟越一见她哭,脑海中一空, 顾不上想别的,方才的念头已指缝中的流沙悄然溜走。
他哑着嗓子安慰她道:“只是一点风寒罢了,不碍事的,你别哭。”
郭贤妃搂了搂外甥女的肩头:“阿蕙入宫来陪我几日,才到我殿中,一听说三郎染了风寒, 立即心忧如焚, 连晚膳都顾不上用, 便急急地赶来了。”
尉迟越见到何婉蕙自是欣然, 但是对生母的作派却着实反感, 她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上回他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郭贤妃,但她显然还未放弃。
他不接茬, 只是对内侍道:“去替贤妃娘娘和何娘子传膳。”
何婉蕙低眉浅笑:“阿蕙谢过表兄。”
尉迟越又道:“九娘这向可好?”
何婉蕙眼中掠过一丝凄然,不过转瞬即逝,她只是笑了笑:“阿蕙很好,多谢表兄挂怀。”
尉迟越不由内疚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重生以来,对她实在算不得挂怀,十日里倒有八日想不起她来。
不过他政务繁忙,自然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花多少心思。
何婉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不解道:“怎么未见阿嫂?”
提到沈宜秋,尉迟越胸口一闷,不等他回答,郭贤妃便道:“太子妃何等尊贵,怎可这么称呼人家,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当面可千万要恭谨些,莫要惹了太子妃的不快。”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嘲讽的意味:“太子妃执掌东宫日理万机,哪像我们这么闲……”
尉迟越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生母一眼,郭贤妃的声音立即微弱下去。
她见沈宜秋不在,便有些故态复萌,儿子这一眼却叫她回想起飞霜殿中的经历,实在有些不寒而栗。
尉迟越这才对何婉蕙道:“太子妃体弱,是孤叫她别来的。”话出口才发觉自己不知在为谁辩解,不由垂眸自嘲地一笑。
何婉蕙看在眼里,咬了咬下唇,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物事,却是一对精巧的鸾凤香囊:“前些时日阿耶微恙,阿蕙在家中侍疾,至今未得拜见太子妃娘娘,做了一对小玩意儿,谨贺表兄与娘娘新婚吉祥。”
她将两只香囊并在一起,飞鸾舞凤便合作一个圆。
她手巧,女红比起宫中针绣坊的绣娘不差,纹样配色更是有股子文士的雅致。
尉迟越道:“有心了。”
郭贤妃连声称赞:“我们阿蕙的手真是巧,前日你替我绣的那条腰带,圣人见了也赞不绝口,还说要托你绣一幅老君像呢。”
何婉蕙羞涩地低下头:“圣人和姨母谬赞。”
皇帝笃信黄老之术,能替他绣老君像,便是在他跟前挂了号,若是得个封赏,也能抬高她身份。
说不定皇帝多问两句,郭贤妃顺理成章将两人的事一说,没准皇帝一高兴开金口,祁家的婚事便能退了。
尉迟越明白他生母的心思,微微蹙眉:“那么大一幅画像,绣起来伤神费力,针绣坊又不是没有绣工。”
郭贤妃还欲说什么,何婉蕙却道:“表兄这是心疼阿蕙。”抿唇一笑,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着腰间系香囊的丝绳。
说了两句话,便有内侍过来问道:“启禀殿下,药汤已经煎好,可要现在服用?”
尉迟越命他端上来。
片刻后,便有内侍端了药碗进来,另一名内侍正要去接,何婉蕙却道:“中贵人,让我来吧。”
那内侍惶恐道:“怎么好劳动何娘子。”
何婉蕙却已将袖子挽入金臂钏,露出雪白的胳膊。
尉迟越起初不以为意,毕竟于他而言,几个月前何婉蕙还是他的妃子,喂个汤药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待何婉蕙端起药碗,他方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表妹不是上辈子的表妹,她眼下有婚约在身,男女授受不亲,她如此行事十分不妥,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于她闺誉有损。
他忙道:“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
何婉蕙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微微拖长了音调道:“表兄莫非怕阿蕙粗手笨脚把药汤洒了?”
尉迟越道:“你毕竟也及笄了……”
话音未落,何婉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眶又红了起来:“表兄别见怪,是阿蕙思虑不周,只道自己心里一片光风霁月,不曾想到落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恬不知耻……”
尉迟越有些脑仁疼,不由解释:“孤不是这个意思。”
何婉蕙低下头,两串泪珠便落了下来:“阿蕙都明白,只不过怀念小时候,不想因为年岁渐长便与表兄生分了……”
尉迟越经她这么一提,不由想起小时候他出天花,成日关在院子里,连生母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