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一个轻易被人感动的孩子了,但我觉得,这个老人至少说这话的时候是真诚的。
我无意向他说明我是谁,但我却有兴趣回那个曾经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去看一看。
可能是因为觉得我帮了他的缘故吧,这一路上他都在没话找话地和我聊着天。但我很清楚,他是个沉闷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不发。他极力的表达着热情,或许跟我的年纪也有些关系,让他想起了什么吧。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在山谷一个开阔地里见到了一个极小极小的村落。
总共只有二三十座房子,可有一半都已经荒废了。
说真的,我本来对这个村子已经没有多少的记忆了,但一看见,却马上就想起来了。十多年啊,这里竟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破烂的黑瓦房,依旧是石板路,牛羊散养在村子里,只是人少了而已。
紧接着,就看见了那条破败的胡同,当年我被阿爷掳走那天,我就站在那。
那个胖女人不许我吃饭,让我在门口思过。
“这里就是我家了,大山里,没发展,年轻人都走了,我们夫妻没孩子,只能在这山里混吃等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家,就去推那大门。
可那荆条编成的大门却动了动没打开,我探头看了一眼,门扣在里面被别上了。
“屋里的,开门,我回来了!”他尴尬地朝我笑了笑,朝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等了一小会,一个骂骂咧咧拖拉着鞋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儿咋回来的这么早嘛,喊,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聋子,钱,钱赚不来,炕,炕你上不了,就嗓门大,嗓门大能干啥啊?能当钱花,还是能让我迷糊?”
我漠然冷笑,果然,我的记忆并没出现偏差,人都会变,可本性变不了。这女人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满嘴喷着唾沫……
嘎达!
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这女人一眼就看见了跟在男人后面的我。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安,接着就是愠怒,大骂道:“你这个窝囊废,怎么又捡回来一个人?你是看咱们家还有饭吃是吗?”
“嚷嚷啥嘛,人家后生救了我,吃口便饭嘛!”汉子推开大门,朝我尬笑着让我进去,嘴里喃喃道:“山里女人,都这样,泼辣……”
哪知道,一进院子,却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男人。
我马上就想起了当年被拐走那天发生的事。
之所以被罚不许吃饭,就是朝着菜窖的通气孔里撒了泡尿。
“老王也在啊!”我淡笑道。
那男人一愣,忙问道:“这后生不是本乡人吧,你咋知道我姓王啊?”
我冷淡道:“看你长得就像姓王的。”
汉子皱了皱眉,明显不悦,嘟囔道:“你咋在这捏……”
老王还没开口,胖娘们便赶紧道:“这不是刚才我做饭时候,马扎坏了嘛,就喊王大哥过来给修修……”
“咱进去坐!”汉子看来这些年也知道其中故事一二,可能是年纪大了吧,竟然只是冷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就让我进屋了。
胖女人和老王赶紧跟了进来,似乎有话要说。
“那个人咧?”汉子进屋就问道。
“哪个吗?”
“还有哪个?哪个疯子啊!我这采来天麻咧,正要熬了喂他呢,人咧?”
“他……他走了。他睡醒了之后,就要走,我一个妇道人家拦也拦不住啊。”
“肯定是你把人赶走的!他身上有伤,还疯咧,你咋能赶他走嘛。我去追!”
汉子叹口气就要起身,可悍妇却来了气,一脸横肉猛地一甩,瞪眼道:“你敢去?你敢去我就不和你过了。你自己活的窝窝囊囊也就罢了,还让我吃糠咽菜。现在家里没个闲钱,你却还要养个疯子,走了就走了,你敢找去,我……我就一把火把这房子点了。”
这女人一边说着,她还委屈的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男人果然颓然地坐下了,他一辈子都被她死死捏在手里。
老王头看了看我,一笑道:“小伙子,家里有干粮,有水,要不你吃点喝点,赶紧走吧,这山里天短,日头一会就落山啊。”
“老王你摧什么啊?人家救了我的命,我怎么着也得让人家吃口热乎饭。屋里的,你去炒一盘干笋腊肉,准备两张大饼,让这孩子吃饱了……”
“吃个屁!”胖女人虽然没看着我,但分明是在说我,哼声道:“也没个眼色,啥家庭啊,还吃肉?那有干粮,爱吃不吃,老娘没工夫做饭,我还有事要干呢……”
“你……”老汉气得满脸朱红,犹如肝色,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起身一笑道:“算了,我也就是来看看,一顿饭两顿饭不吃,那不是家常便饭嘛!”
看得出来,胖女人和老王都想让我马上走。
他们的苟且之事已经到了不避讳老汉的地步,显然急着我走不像是为这事。
那是为什么呢?
我扫了一眼,两人的布鞋上似乎都是泥土,女人的手上,还有点血渍,像是抓痕。出了屋门,院子里突兀地放着两件工具,一个镐头,一个铁锹,高头上的土还有点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