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巡抚使,宋宜年也算子承父任,当年调任之时还颇为人所津津乐道,谁想这还不过三五年,一门父子二巡抚,都是一地大吏,宋家这些年在江洛可谓是烈火烹油,蒸蒸日上,可当初宋老太爷却也只是普通穷苦耕读之家出身,这次这样大的数目,便是十个江洛巡抚使加起来活个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凑出如今宋家家产的三分之一来。
分明是青天父母官,家中却是金山银山,只是堆得这样多钱,都是百姓民脂民膏,甚至还有水患治灾之事,也要从赈灾钱银之中捞出一笔来中饱私囊,皇帝得知后雷霆震怒,在朝会上摔了折子,怒斥宋杭宋宜年父子二人是害国硕鼠,命监司院继续细查下去,定然要把此事调查个一清二楚。
此事一出,朝野震荡,江庆自古富饶,洛陵更是裴家先祖龙兴之地,二地土地肥沃,除了去年的一次水灾,几乎没什么天灾,年年收成都颇为可观,仅是这二府每年的税收便能抵得上别处个府道,这些众臣都知道,却不想宋氏父子竟然能贪得下去这么多,这样大一笔数目,也亏得他们敢往家中搬,且搬了还能安枕如故,倒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只不过宋家垮台了,有人欢喜便也有人忧,京中与他们二人有些交情、结识颇深的也不在少数,这个关头,自然心中都是惴惴,生怕一个不好就被牵累,亦或者是那宋杭宋宜年父子在被拷打时故意要拉人垫背,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这件事多查下去一天,他们就一天睡不好觉。
凑巧的是,这群人多多少少都和太子有点干系,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与宋家父子一样,私下效忠于太子的。
大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得去请见太子殿下,却不想生吃了闭门羹,东宫内官都给一一推了回去,言道太子殿下谁也不见。
这下众人是真的没了办法,病急乱投医之下,想及往日皇帝的好处来,思及他也是个宽和仁厚、肯听劝谏的仁君,有几个也不知是蠢还是坏,竟在朝会上为宋家上书陈情,求皇帝不要对宋家赶尽杀绝,甚至还提出了几年前宋宜年走马上任,吏部选任还经由了太子之手一事,说若是对宋家做得太绝,恐怕伤及太子殿下的名誉。
这下可好了,皇帝也许本来只有六分怒气,硬生生被激出了九分,当着文武百官的命呵斥了那几个上奏的糊涂蛋,质问道:“朕为天子,受命于天,有责于江山,然朕之誉,较苍生疾苦,尤也远远不及,宋氏父子贪得无厌、搜刮民脂,去年水患死了多少百姓,众卿都是眼神不好瞧不见不成?还是难道你们心中,太子之誉,更甚朕躬?”
此话一出,群臣失色,便不是那几个上奏的,也跪了下去连连山呼不敢,心中更是把那几个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太子得知此事,更是气了个面白脸青,只是他也不敢耽搁,当日朝会散了,便火急火燎赶去了揽政殿请见君父,只是皇帝明显心情不好,连找个托词说圣体抱恙都不曾,只接叫王忠禄传话,说陛下无心见您,您请回吧。
皇帝越是这样,太子越是不敢回去,当日便在揽政殿门口直接跪到了后半夜,虽是仲夏时节,但入了夜却也仍是有几分冷意的,何况太子还是这般跪在地上,更加寒凉,看着膝盖都十分遭罪,斋儿瞧见了有些不忍心,几乎都想去殿中为他求求情,却被他师父王忠禄给拉住了。
王公公虽然没说什么,看着小徒弟的那眼神,却是凉飕飕的,好像在说:做事过过脑子,仔细你的脑袋。
于是斋儿也不敢多事,只缩了缩脑袋,跟着进了内殿伺候皇帝去了。
但亲父子毕竟是亲父子,皇帝这日也忙,处理政务直到子时末,问了一句太子是不是还在外面跪着,王忠禄应了声是,皇帝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宣了他进去。
王忠禄送太子进殿,便关上门自己迅速出来了,也不去好奇那父子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神色恍惚,嘴唇发白的离开了揽政殿,回东宫去了。
岳怀珉第二日进宫瞧见太子的模样时,也吓了一跳,道:“殿下这是……”
太子遣退一众宫人,直待内殿只留下了他和岳怀珉二人,才怒道:“孤如何能不是这副样子?昨日朝会上出的事,他们到底安得是什么心,还嫌孤如今的处境不够差吗?还嫌孤如今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岳怀珉见状瞥了太子一眼,给他倒了杯茶,才安抚道:“几位大人也是走投无路,六神无主,才会出此昏招,如今木已成舟,殿下再恼怒……这也没用了,昨日殿下可去见过皇上了吗?”
裴昭元缓了两口气,闭了闭眼,才道:“见了。”
岳怀珉道:“皇上怎么说?可还气的狠吗?”
裴昭元沉默了一会,道:“父皇……似是在套孤的话。”
岳怀珉疑惑道:“套话?”
裴昭元道:“父皇话里意思,似乎知道并不止监司院查没的那七百余万两,可却也并不言明,反而来问孤,是否知晓这些年来宋宜年的所作所为,知不知晓宋宜年到底吃下去了多少……”
岳怀珉愣了愣,道:“那……殿下怎么回答?”
裴昭元道:“今日叫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