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在黑暗中翻了一个身, 身下的木板咯吱咯吱响。她觉得, 自己肯定不是在崔府。
调整了睡得僵硬的身子,重新闭上眼。
现在的程三娘刚刚八岁, 因是女孩的缘故, 从小不受阿爷阿奶待见, 整个大家庭里, 唯一对她好的是她的阿娘,但是因为他们大房七成的收入要上交,自己单独还有五两银子的外债, 所以, 即便阿娘阿爸对她很好, 八年来,三娘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尤其这几年, 年成不是特别好,二叔家的堂弟出生, 三叔读书花费愈来愈多,整个家都捉襟见肘,三个孙女的待遇每况愈下。
一个月前, 三叔提出要娶隔壁村郑地主家的小姐,光聘礼, 全家铜板一个不剩地搜罗出来,也不过勉强过关。但是娶地主小姐,房子肯定要装修,喜宴更要热闹铺张, 后续的花费只会比聘礼多更多……
程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每天皱着个眉头想办法。
借钱?谁家都穷,有点余钱的,知道程老爷子家一清二白,还有老三这个无底洞,都不敢冒风险借钱给你。
挣钱?除了老三程山,全家能干活的全都起早贪黑地做活了,就连最大的孙子程大勇都已经开始做活挣零花。
程老爷子咬牙让三儿子放弃这不可能的想法,老太太不干了,觉得小儿子选择没错,娶地主家的小姐,多有面子的事情!
前几天开始,无路可走的老太太又开始折腾两个儿媳妇,旁敲侧击让两个儿媳回娘家借钱。
二婶是个精明人,嘴里说得好听,三叔娶郑家小姐多好,大力支持!等老太太敲边鼓让她借钱,她就立刻说娘家多困难,也不用老太太逼,唉声叹气地说:“谁家都不容易,我还是去看看,要是能,我就是一个铜板也给借过来!”
然后去了几天都不回来了,家里的家务活全都压在了三娘的阿娘刘氏身上。
刘氏每天累得直不起腰,儿子程大勇心疼,劝她也回外婆家躲几天,借钱嘛,借不借得来都是不定的。
刘氏嫁过来后,心里从来都是有怨气的,见儿子丈夫全都同意,也不管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前晚决定,她也回娘家“借钱”去。
那晚睡觉前,刘氏还说,要带三娘一起去,她怕自己走了,婆婆对三娘更不好,回娘家,舅舅舅妈对孩子好着呢!
但是,程三娘最后没去成。
刘氏娘家离程家村有点距离,要赶清晨天微亮就起来,这样才能中午之前到刘家。当地风俗,回娘家一般不会到下午才进门。
那天凌晨,三娘因为前天晚上被老太太指派干活,睡太晚没能起来。
刘氏心疼女儿,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就让程益回头送女儿去外婆家,她先走。程益老实归老实,对刘氏的话却基本都听的,也不嫌麻烦,应了。
于是,程益先送刘氏回了娘家,想着晚上回来,明天再把女儿送过去。
然而,仿佛真的天注定一样,当天下午开始下大雨,程益困在岳母家没能及时回来。
他们以为夫妻两一晚没在家,家里也是有叔叔婶婶阿爷阿奶的,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知道,他们走的当天,程老太太就打听到了镇上崔家收小丫头的消息,一个丫头卖身银子有十两!老三的婚礼大半花费就此解决了!
第二天,趁着夫妻两不在家,老太太就拖着哭闹的三娘到了镇上,将人卖给了牙婆。
而颜华过来的此时此刻,程益夫妻已经去刘家一天了,等到天亮,程老太太就会把三娘卖掉。
内里已经成了颜华的三娘,拽住了被子,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
没多久公鸡就开始打鸣,隔了一张帘子的程大勇细细索索地起床了。
三娘小声叫他:“哥!”
程大勇“诶”了一声,穿好了衣服掀开帘子看着窝在被子里的妹妹:“你再睡一会儿,今天阿爸肯定来接你去外婆家了。”
三娘拽住他的袖子:“你别走,等阿爸来了再走。”
程大勇以为妹妹是因为父母不在害怕了,拍怕她的背:“没事,大娘二娘还有阿奶都在家呢,没事的。”
就是因为那狠心的阿奶在家啊!
三娘更加不肯放手了。
程大勇看着天越来越亮有些着急:“三娘乖,今天阿爸不在家,哥哥要和二叔去地里,再不去,二叔又要说我们家了。”
三娘坐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去!”
程大勇有些头疼,不知道从来都是安静乖巧的妹妹今天怎么了,就算父母不在,昨晚睡觉都是很乖的,偏偏早上起来就开始闹了。
他学着阿爸虎了脸,小声呵她:“三娘!你忘记阿娘说的了!不许去地里!你乖乖再睡一觉,睡醒了阿爸就来了!”
程大勇当初就是十岁不到,想着给程益帮点零碎小忙,去了地里,就此被程家老爷子算成了劳动力,再也没好好歇过。看儿子这么辛苦,还拿不着一分钱,刘氏心肝肺都疼。
所以,坚决不许三娘又步了后尘。
程大勇怕妹妹再歪缠,抽回了手,转身匆匆出去了。
果然,等出去时,二叔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程